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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潔思忖片刻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難免會坐吃山空。世傑,這個孩子,只能記在你個人名下。你看呢?”張世傑馬上回答:“這孩子的所有花銷,算在我頭上。事兒是我惹的,我負這個責。”“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日本鬼子該殺。該不該你殺,我不清楚。也許,你是對的。也許,你又是錯的。以後遇到事,要多想想後果,量力而行。”李玉潔說著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張德威走到張世傑身邊,“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你幹什麼,都有你的道理,我不攔你。你再帶人打鬼子,我也不攔。只是別再帶那些獨生兒子去跟鬼子拼命。死一個獨兒子,等於毀一個家。去吧。記著,給你謝大娘送點吃的、用的。”
第二天一大早,張世傑和高連升帶著米麵菜油來到謝二順家,卻發現謝大娘已經上吊自盡了。張世傑披麻戴孝為謝大娘辦了喪事,頭七這天,他又來到墳上燒了紙,把高連升等人打發回家,獨自坐在墳上發呆。趙九思騎著馬過來了,下馬之後,在每一座新墳前行禮燒紙,然後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朝張世傑招招手,遞給他一根紙菸。張世傑猶豫一下,接過煙,趙九思給他點著,他吸了一口,大聲咳嗽起來。趙九思吐了個煙圈,“太平鎮的抗日大英雄,你近些天的遭遇,我都聽說了。不找你談談不行。還沒結婚,就當了爹,心情如何呀?”張世傑把一口煙吞下去,忍著沒有咳嗽,一言不發。趙九思聳肩冷笑一聲:“一言難盡,是吧。面對他們,你是應該感到羞愧!你有組織,你無紀律!你是中###員,不是太平鎮的草莽英雄!這麼大的事情,你不經請示就干,你知道這是什麼性質的錯誤嗎?你想過什麼後果嗎?”張世傑又被一口煙嗆得咳了起來,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已經幹了,我不後悔,我願接受任何處分。”趙九思大怒,“混帳!處分你,他們能活過來嗎?他們都成了你個人英雄主義的犧牲品。”張世傑把煙使勁踩在腳下,“這仇不該報嗎?大家都任人宰割,什麼時候才能打敗日本鬼子?早亡國了!”趙九思冷笑著,“真是冠冕堂皇啊!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不然,你也不會這麼痛苦。你想讓組織看看你是多麼能幹,不讓你跟著主力干,是組織上有眼無珠!”張世傑大喊:“夠了!我不聽!”趙九思大聲說:“怎麼,說到痛處了?你給我好好聽著,你只是在組織上入了黨,思想上,你沒有入黨。沒有!你想用軍功證明讓你當個支隊長都屈你的才了,你是想證明組織安排你繼續搞地下工作,是個天大的錯誤,你想早一點去和你的心上人團聚!你敢說你沒有這樣想過嗎?”張世傑無奈地點點頭,“我想過。你說的不是全部。我錯了,我確實低估了鬼子。這麼蠻幹不行。你處分我吧。要不,你打我一頓吧。”趙九思大喝一聲,“別鬧了!支隊首長已經知道了你的英雄事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張世傑,“他特地讓我給你帶這本毛主席的《論持久戰》。你要好好讀讀這本書。先別翻,回去再認真學習吧。上次鬼子追得緊,有一封重要的信沒有機會給你。給,你心上人給你寫的信。”把一封信塞給張世傑。
愛在戰火紛飛時 第四章3(2)
張世傑把信打開看,楊紫雲那熟悉的筆跡呈現在眼前:“世傑:你好嗎?分別兩百五十七天了,才有機會給你寫第一封信。我挺好。詳情請趙先生代為轉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珍重!好好活著。愛你的紫雲於轉移前夜。”張世傑的目光在紙上移動著,想找出更多的文字,想找出那個寫這封信的人,一時間,整個人都呆了。趙九思一把把信奪過來,用火柴把信點著了。張世傑連聲叫道:“哎——你——”趙九思認真說道:“這是紀律。紫雲在部隊的表現很出色,朱國柱也很出色。你聽著,黨的事業,靠你張世傑一個人,完不成。以後,這種簡訊,她也不會給你寫了。不為別的,只為你的安全。”張世傑看了趙九思一眼,低下頭。趙九思嘆口氣道:“抗日的形勢很嚴峻,國共的關係,也變得緊張了。國民黨右翼可能會有不利於我們的大動作。在湖南平江,他們已經殺了我們七個人。目前,金竹溝留守處,處境也很危險。”張世傑緊張地看著趙九思:“要我做什麼?”趙九思拍拍張世傑的肩頭,“第一是保存自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是共產黨。你的形象自然是越灰越好。”張世傑問:“第二呢?”趙九思道:“第二還是保存自己。我再重申一點:你不能直接發展黨員。”張世傑急了,“我已經準備發展連升和金聲,他們是我的左膀右臂,本來還有二順,可惜二順?”趙九思用命令的口氣說:“你不能直接發展黨員!這也是保護你必須採取的措施。他們倆的問題組織上會考慮。前一階段我們和鬼子打了幾仗,金竹溝現在有近兩百名傷員,藥物奇缺。你要儘快去南陽和襄陽搞藥。朱國棟又找過你嗎?”張世傑把槍拿出來,“這是他前些天送的,他讓我考慮成熟了去找他。”趙九思低頭思索一會兒:“不要拒絕,拖著。朱家這兩兄弟,一定要提防。還有,楊開泰那裡,最近有什麼動向?”張世傑道:“太白頂已經發展到了近一百號人,我去過幾次,楊開泰都藉故不見。看來,他的怨恨還沒有消除。”趙九思道:“再多去幾次。楊開泰這個人,是條漢子。你留在太平鎮,不可避免要和朱家對抗,朱家兩兄弟手裡都有槍有人,你必須要和楊開泰聯合。”張世傑蹲下,把一片沒有燒盡的紙撿起來,捏在手中,“在信陽搞的武器,你給我留挺機槍吧。紫雲有了消息,我該去告訴楊大哥一聲。走,到總號坐坐,我請你喝酒。”轉身朝山腳下的鎮子走去。
愛在戰火紛飛時 第四章4(1)
南陽保安司令部的會議室設在一座教堂的禮拜堂里,原來放耶穌像的地方如今掛著一面青天白日旗,那些反映聖經故事的圖畫也被蔣委員長語錄替代。牧師布道的講台鋪著紅色的桌布,一個佩戴少將軍銜的中年胖子,正神色激動地站在講台後面訓話:“一個主義,就是三民主義;一個政黨,就是國民黨;一支軍隊,就是國軍;一個領袖,就是蔣委員長。有沒有日本人摻和,都一樣。敝人駐防南陽兩年,深知七嘴八舌的壞處。河南各大學遷入南陽後,識文斷字的人多了好幾萬,好不好?好。請個教兒子的先生容易了。可是,識文斷字的人一多,難免七嘴八舌,這是不能允許的。不聽招呼,怎麼辦?打板子?”
台下,朱國梁聚精會神地聽著上司的講話,感到後面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一扭頭,看見了泌陽縣保安團司令王寶生那張多肉的臉。王寶生聳著酒糟鼻子,壓低聲音說道:“朱老弟,聽見沒有,上面要對共產黨下手了。散會後,咱們喝一盅,有筆生意想和你一起合計合計。”說完,咧咧嘴唇,兩隻又長又寬又黃的大門牙全部露了出來。
朱國梁離開南陽,馬上來到朱國棟的住處,等衛兵把茶水獻上,帶上門出去,就一臉興奮地說道:“哥,我剛從南陽開完會,聽上面的意思,要對共產黨念緊箍咒了。我想把新四軍在金竹溝那個留守處端了。”朱國棟放下手中的文件,“不會就你一個人在謀劃這件事吧?”朱國梁端起茶杯牛飲一氣,“泌陽的王寶生已經和雞公嶺的土匪張文太聯繫了,我打算湊一份子。”朱國棟嚴肅地說:“你絕對不能出這個頭。”“為什麼?”朱國梁急得站了起來。朱國棟把弟弟按下椅子上:“別忘了,國柱如今是共產黨的人,他又是從金竹溝出去的。記著,只要上面還沒有明著和共產黨翻臉,咱們就不能明著和共產黨作對。讓別人去做這種事吧。”朱國梁不解地說:“你不出頭,誰服你?我想升升官,手下多弄幾個人。你現在駐守在新野,咱們家的安全有保證,可你要是調防了呢?楊開泰在太白頂已經有一百多人馬了,張世傑到信陽打了鬼子後,很多人帶著槍來投奔他,都被他介紹到太白頂去了。”朱國棟問:“這兩個人不是已經鬧翻了嗎?”朱國梁搖頭嘆氣道:“又好上了。真該趁楊開泰立足未穩,把他滅了。張世傑把從鬼子那兒弄來的槍和你給他的子彈,都送到太白頂上,兩個人又稱兄道弟一起喝上了酒,親熱得像真郎舅一樣。這個張世傑,真是鬼迷心竅,大家都在說楊紫雲已經和咱們老三私奔了,他硬是不信。”朱國棟站了起來,“世上沒有後悔藥。單是一個張世傑,或者單是一個楊開泰,都不可怕,都動搖不了朱家的根本,要是他們聯合起來,事情就不好說了。這一年多,張世傑去沒去過金竹溝?”“他和他那個洋車隊今天去南陽,明天去信陽,後天又去了襄陽,我也不知道他去沒去過金竹溝。他去太白頂的事兒,還是咱們家的丫環從他們家的丫環口裡聽說的。”朱國棟托著腮幫在房內踱來踱去,“派兩個人,盯著張世傑。王寶生準備什麼時候對金竹溝下手?”朱國梁道:“就這幾天。哥,你同意我參加了?”朱國棟道:“不,我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看看張世傑是不是和共產黨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