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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欺負誰了,我欺負你了嗎?”另一個清道夫說。
“除了你,誰還會從這個方向朝我的脖子上打,幸虧老子命大,子彈從老子的脖子上繞了個彎。”
說完,矮個子清道夫把高個子清道夫狠狠地踹了一腳,堤太窄,力量太大,高個子清道夫翻滾著裁倒進堤下去了。矮個子清道夫還嫌不過癮,舉起手槍朝還在半空中掙扎的高個子清道夫連開三槍。
“打死你個狗日的,這就是在老子背後放黑槍的下場。”
前面已經說過,漢口清道局的清道夫是從全省各地抽調過來的,既然是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當然就會有老鄉情結在裡面,比如說同樣來自孝感的清道夫之間來往得多一些,是一個老鄉派,來自黃州的清道夫、來自襄陽的清道夫又分別屬於另外的老鄉派。
順便說一下,碼頭幫之所以非常團結,因為同一個碼頭幫裡面大多數碼頭夫都是老鄉,比如說接駕嘴碼頭的碼頭夫都是漢口、漢陽的本地人,沈家廟碼頭的碼頭夫都是江漢平原一帶的農民,寶慶碼頭則幾乎是清一色的湖南寶慶人,等等。在那個政綱鬆弛的年代,那才叫“老鄉跟老鄉,性命有保障”,如果不團結,等待他們的可能是任人宰殺的命運。清道夫們也是這樣,他們見自己的老鄉死了,而且是死在來自另一個地方的清道夫手裡,他們哪裡肯輕易放過,於是,一場清道夫之間的內戰就這樣暴發了。
據說,當時是來自宜昌的清道夫放了第一槍,被打死的清道夫來自黃州,這時,來自黃州的清道夫就不可能坐視不管了。
“是誰開的槍,竟然欺負我們黃州老鄉?”
說完,來自黃州的清道夫就把這個來自宜昌的清道夫滅掉了。
就這樣,來自宜昌和荊州的清道夫就開始了殘殺。很快清道夫們就由於地緣關係分開東西兩派,大致是以漢口為界,湖北省內漢口以西和以東的展開了對壘。
一時間,死傷的清道夫無法統計。
“全都給老子住手,都活膩了還是咋地?”清道長跳起來罵道。
哪知,一個個清道夫早就打紅了眼,哪裡還管什麼清道長不清道長,並且,他們早就想取清道長而代之,現在終於有了機會,於是,不下十個清道夫同時朝清道長開了火。
“砰——”清道長光榮地獻了身。
據說,直到來自黃州和宜昌的清道夫死光了之後戰鬥才結束。
“主角都死光了我們還打個鬼,打給誰看啊?”一個來自漢口本地的清道夫大喊一聲。
清道夫們這才罷了手,因為該死的都死了,他們這些本不該死的如果再打,該死的人也看不到,再打的話還有意義嗎?
胡玉清果然非常聰明,在清道夫打起了內戰之後,他就命令自己的弟兄停止還擊,這樣,清道夫就不可能察覺這場內戰其實是因為碉堡里射出的暗槍導致。
據漢口的一位老人回憶,他小的時候就聽人講過這個故事,大致內容也就是我寫的這些,故事裡還說,戰鬥結束後,幾十個糞夫用四、五十輛人力馬車才運走了這些清道夫的屍體。
應該說,這場戰鬥的慘烈很好地印證了清末漢口民眾生活的慘烈。
第一章 漢口清道局(2.真相)
2.真相
清道局內戰過後,清道局就再也沒來找沈家廟碼頭幫的麻煩。一來,清道局實在找不到再次收拾胡玉清的理由,二來,這場內戰致使清道局的內部關係非常緊張,龐大的實力都內部消耗了,哪還有什麼心思共同抵禦外敵。
把話題扯遠一些,滿清大帝國在西方列強面前之所以弱不禁風,並不只是因為這個曾經的世界第一強國虛弱了,而是因為這個帝國的內耗太嚴重,用漢口碼頭幫的話說就是“扛麻袋的打挑碼頭的——自己人搞自己人”。套用一句比較流行的話就是,每個人的敵人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別人打不垮你,只有你才有本事打垮你自己。
清道局內戰後第二天,胡玉清在貨場上召開碼頭夫大會,他的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搞清楚到底是誰帶人砸了夏口廳衙門。
那天,胡玉清依然穿得一身白,站在高高壘起的麻袋上,揮舞著鞭子,望著底下的灰布短大褂吼叫:
“衙門是誰砸的,現在就給老子站出來。”
沒有人作聲。碼頭夫們哪裡敢做聲啊,胡玉清的鞭子可會讓他們皮開肉綻。
“不是你們,難道白天撞到鬼了,是鬼砸的?”
胡玉清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舉起鞭子抽人,在沈家廟碼頭,幾乎沒有碼頭夫能夠逃過他的鞭子。這一天,胡玉清又舉起鞭子準備抽人。
“看老子不抽死你們。”
說完,胡玉清縱身一躍,從近十尺高的貨堆上跳了下來,由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碼頭,運動量也非常少,於是,在落地的瞬間,由於雙腳站不穩,便像只狗一樣地趴在了地上。可是他還捨不得放下鞭子。
這時,有個碼頭夫壯著膽子說:“砸衙門那天,我們都在碼頭上扛麻袋,頭佬您也知道,那天日本人的大船到了碼頭。”
“我知道了,狗日的,一定是有人冒充我們沈家廟的,陷害我們。”
“會不會是寶慶碼頭?”有碼頭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