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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統治者威脅最大的殖民方式其實並不是成吉思汗式的殺擄,而是以撫民、安民為核心的“懷柔政策”,前者只是一種實力炫耀,並無實際占領某個國家或地區的打算,而後者卻隱藏著同化和吞併中國的野心。我不只一次地向經歷過日本統治時期的老人們打聽,他們對日本人的看法和國內電視劇里的說法並非完全一致,他們說日本人占領村莊的時候曾經想法設法討好村民,姦殺搶掠基本上沒有發生,只是後來爆發了抗日戰爭,日本人才暴露出兇殘的本性。老人們的說法可能只是一管之見,可我們還是能夠從中覺察出日本人妄想通過“懷柔政策”收買中國人,統治整個中國的野心。
日本兵四處逮捕吳漢成的消息傳到八大溝,吳漢成吃了一驚,他平靜的生活於是再一次被徹底打破了。
“漢成,我聽說日本兵在四處抓一個叫吳漢成的人,這幾天你總是心思重重,日本兵要抓的人不會是你吧?”恩人問。
“你是我的恩人,我對你總是毫無保留,既然你問我,我就如實告訴你吧,日本兵要抓的人正是我,因為這幾年,我殺過不少日本人,日本人把我當成是死敵,我不管在哪裡,他們都會找到哪裡,我當初到八大溝來,也是因為逃避日本人的抓捕。”
“逃,終歸不是辦法,俗話說,逃脫了和尚逃不脫廟,逃過了今天逃不過明天。”
當時,吳漢成的女兒已經兩歲,已經很會說話了,吳漢成給自己的女兒取了個小名叫“碼頭”。
“舅爺爺,爸爸,你們在說什麼呀?”
“碼頭,有壞蛋要打你爸爸,你爸爸想逃也沒有辦法。”
“舅爺爺,這很簡單呀,我惹爸爸生氣,爸爸說要打我的時候,我就對爸爸說你是個好爸爸,我們做朋友吧,爸爸就不會打我了。這是媽媽教我的。”
女兒不盡意間的童言童語給吳漢成以莫大的啟發,老是這樣擔驚受怕也不是個辦法,必須轉變觀念:我改變不了日本人,但我可以改變自己,必須要等在日本人找到自己前巴結上日本人。既然日本這麼強大,我為什麼要把他們當成是敵人,而不是和他們做朋友呢?最起碼,也要假裝和日本人交朋友,獲得他們的信任。
作為成年人的我們,往往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以至於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其實,在面臨類似解不開的難題的時候,不妨求助於兒童,因為他們最擅長把複雜問題簡單化。換句話說,童言童語裡往往蘊涵著巨大的哲學價值。
如何讓日本人接受大日本帝國的罪犯成了擺在吳漢成面前的最大問題。
他想了很多種辦法,比如向日本駐漢口總領事館負荊請罪,請求他們的寬大處理;比如重回英國人的懷抱,請求他們的庇護;比如喬裝打扮、改名換姓;比如給日本人當漢奸,帶罪立功。
思前想後,吳漢成覺得唯一能夠討好日本人的辦法就是當漢奸,儘管有很大的風險,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吳漢成接下來面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夠當上漢奸。
在當時,已經是日本人的漢奸和準備給日本人當漢奸的中國人可以說數不勝數,不論是在北京、上海還是天津、廣州,漢奸都已經成為城市裡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對於內陸中心城市漢口來說更是這樣,日本對漢口的各種滲露可以說無以復加,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漢口遍地都是漢奸。《劍橋中國史》記載,一位中國司令官抱怨說:“鄉民......偷偷地穿越戰線,把豬、牛肉、大米和酒送給敵人。鄉民情願讓敵人統治,卻不想在自己政府下當自由民。”
漢奸從來不管自己叫漢奸,他們有一個共同而且非常好聽的名字,那就是“浪人”。當時,日本浪人和中國浪人一道,構成了一張向日本人出賣中國利益的巨幅版圖。
“浪人”這個詞來源於日本,是指古代日本離開戶籍地到外地或外國流浪的武士,類似於我國現在的農民工,一是沒有城市戶口,二是工作比誰都辛苦,工作條件比誰都惡劣,卻得不到相應的待遇和回報。
近代,浪人又與俠士、英雄聯繫了起來,成為日本近現代社會中十分複雜又具有一定勢力的社會階層,他們是離開主家到處流浪的窮困武士,為恢復昔日的權威而具有瘋狂性和冒險性,他們以天皇的親兵自居,到處以“愛國者”的面目出現,因有一技之長而十分具有威脅性。他們秉承日本帝國主義的意旨,參與對中朝蘇和亞洲國家的侵略活動,特別是在侵華戰爭中充當了諜報隊、先鋒隊和別動隊角色,並組織各種商家協會在不同的幌子下干侵略勾當,堪稱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急先鋒。在漢口,日本間諜被稱作浪人,後來,給日本間諜賣命,給日本人當漢奸的中國人也自稱中國浪人。
吳漢成打聽到當時漢口有一個名叫石達星的浪人,並且決心通過這個浪人巴結上日本人。
石達星原本是一名軍官,後來在日本妓女的引誘下投身日寇,當了浪人。當浪人期間,石達星向日本人泄露了東北軍里的許多機密和中國,特別是漢口一帶的風土人情以及地理情況,這給日本後來侵略漢口提供了依據和增加了把握。
由於石達星當時已經是漢口有頭有臉的人物,普通人想要接近他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更重要的是,吳漢成身處八大溝,如果冒險到漢口來找石達星,在沒找到人之前就可能被日本人殺掉了。一想到這些,吳漢成就急得團團轉,甚至動不動拿妻子岷女出氣。岷女後來知道吳漢成是因為害怕日本人找上門來所以才愁眉苦臉、焦躁不安,便安慰他說:“我替你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