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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劃漿哪有不翻船的。一年後,也就是1907年春天,有一天,吳漢成和往常一樣到附近的客棧偷客人的東西時被發現了。那是一個下雨的夜晚,張公堤上黃泥巴在被雨水浸透以後格外沾腳,使得吳漢成哪怕是赤著腳也跑不快。
“站住,小兔崽子。”
吳漢成在前面跑,被偷的人在後邊追。那天也活該吳漢成倒霉,他偷什麼人不好,偏偏偷到了人販子身上,人販子是些什麼人,一個個喪心病狂,只要有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並且,人販子和碼頭夫一樣,從來都是幾個人集體行動,這樣一來,哪怕是強盜遇上打劫的也好應付。
“兔崽子,哪裡跑?”幾個人販子齊聲喊道。
16歲的吳漢成雖然比大人跑得快,可絕對比不上大人有耐力,再加上沾腳的黃泥巴令吳漢成實在邁不開腳,所以,在跑了一段路以後,眼看他就要被人販子逮到了。
當時,吳漢成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下張公堤的路,一條是通往小飯館的路,也就是回家的路。通往堤下的路一片漆黑,吳漢成雖然無數次從這條路上走過,可是,在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漓淋不堪的夜晚朝堤下奔跑吳漢成還真沒有體驗過,吳漢成知道,堤下是垃圾堆,垃圾堆里有數不清的磚瓦玻璃瓷器碎片,一不小心,這些碎片隨時會要了他的命。通向小飯館的路平坦筆直,吳漢成哪裡是閉著眼也能夠回得去,那裡的一切自己再熟悉不過,不過有多個地方可借自己躲藏,而且,他的東家,也就是小多多的娘也會出來護著自己。可是,萬一這幾個被盜的人連飯館也一起砸了,損失會非常慘重,自己也就無法繼續在小飯館裡安身。
在這個三叉路口,吳漢成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朝哪一條路逃跑。
“兔崽子,別想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販子的手向吳漢成單薄的肩膀伸來,吳漢成將身子微微一扭,擺脫了。人販子因此也啪地一聲撲倒在地,正好擋住了下堤的路。
“老子絕不饒你。”
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吳漢成拼了小命地朝小飯館跑去,畢竟他比這些人販子熟悉附近的地形,因此他一下子鑽進小棚屋,人販子們都沒能夠察覺。
可是,棚屋的門縫裡瀉出的昏黃的煤油燈光暴露了他的蹤跡。
人販子們一擁而上,衝進棚屋。
當時,吳漢成就躲在廚房裡的案板底下,可由於廚房裡沒點燈,人販子們根本看不到。人販子們只看到閣樓旁的一盞煤油燈以及燈光襯出的瘦小身影。
“小兔崽子,下來,快給老子下來。”
吳漢成一直都期盼多多的娘在這個時候能夠出現,可是那天晚上,她的親娘,那個單身婦女不知到哪裡去了,直到午夜還沒有回來。
小多多嚇得不敢動彈,因為她不知道這幫突然闖進來的人是來幹什麼的,是打劫的還是搶人的。
“小兔崽子,快給老子下來。”
說著,一個人販子順著木梯爬上了閣樓,他一把抓住小多多的腿,硬是把她從閣樓上拖了下來。
“這就是小偷的下場。”人販子說。
可是,傳來的卻是女孩顫抖的聲音:
“我不是小偷嘛。”
躲在廚房裡的吳漢成心頭一緊,心想:他們逮著小多多了,這該怎麼辦?他既想衝出去解救小多多,又害怕自己出去後暴露了目標,萬一他們發覺小多多的確不是小偷放過了她呢?畢竟人販人要抓的人是自己。
可是,吳漢成想錯了,這幾個人販子瞪大眼睛看了小多多一眼,又相互一望,瞬間就達成了默契。他們二話沒說,捂住小多多的嘴巴就衝出了門。
吳漢成還以為人販子覺得小多多不是小偷後就走了,於是躡手躡腳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望著閣樓輕聲輕氣地說:
“多多,你沒事吧?”
可是多多並沒有回答他。
他於是又叫,可是多多還是沒有答應他。吳漢成這才慌張起來。他於是連忙衝出門外,人販子和小多多都已經消失了黑夜裡。
“多多,你在哪裡呀?多多,你在哪啊,李多多——”
......
這漫無邊際的黑夜呀,帶走了吳漢成無比憐愛的小多多。
為此,吳漢成傷心了好一陣子,好在多多的娘並沒有懷疑是吳漢成造的孽,只是說了句:這漢口,吃人啊!可是,背地裡,多多的娘哭過無數次,她總是說小多多會被人販子賣了當妓女。在漢口,只要稍有點姿色,被販賣的姑娘沒有幾個能擺脫妓女命運的。
這件事對吳漢成的打擊非常大,他感到萬分後悔。他責怪自己為什麼那麼貪生怕死,沒有朝堤下跑,卻跑回到飯館裡,沒有及時挺身而出解救小多多,才讓人販子們抓走了小多多。他因此下定決心:是男子漢,就不應該貪生怕死。他也發誓一定要找到小多多,償還欠下的債,哪怕她真的當了妓女。
第四章 16歲的血季(2.遭遇
小多多被人販子抓走後,就再也沒有人像條尾巴似的跟著吳漢成了,吳漢成因此也回復到從前那種自由放蕩式的生活,他偷起東西來就更加肆無忌憚。東西偷得多了,就要拿到當鋪里去當掉,而張公堤上沒有當鋪,於是,吳漢成不得不拿到漢口城區去當。當完之後,他就把錢存進中街上的洋行,他之所以把錢存起來,就是為了還李大漢的鴉片錢,然後再名正言順地跟著李叔叔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