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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寶慶和我們沒冤沒仇,再說,借他們十個膽量他們也不敢。”胡玉清抽了這個碼頭夫一鞭子,接著說,“你們這些飯桶,不是接駕嘴碼頭幫,還會是誰幹的?張楚漢啦張楚漢,你做人也太陰狠了。”
胡玉清之所以認定是接駕嘴碼頭和張楚漢乾的,是因為在漢口的72個碼頭裡,只有他們兩大碼頭才算得上是死對頭,才是實力相當、相互威脅的好對手。在清道局成立以前,他們不知道多少回都想一舉滅掉對方,可是,誰又有這個能耐呢?胡玉清當時就想:狗日的姓張的真是狡猾又聰明,竟然會想到利用清道局來對付我們,真的是心思用到家了。幸虧清道局發生了內戰,要不然,沈家廟碼頭幫即使比礄口碼頭絕種的命運要好一些,但也強不到哪裡去。可是他又轉念一想,有這樣的對手,又何嘗是一件壞事呢?這樣一來,胡玉清好鬥的性子就可以施展到極至。
胡玉清想了半宿,終於有了主意:張楚漢膽敢砸夏口廳的衙門,我就冒充接駕嘴碼頭砸了漢口清道局。
不得不承認,胡玉清這是青出於藍而勝了藍,比張楚漢棋高一招。你張楚漢敢冒充我胡玉清砸窩囊的衙門,我胡玉清就敢冒充你張楚漢的名義砸了清道局。這就叫做以小貓還老虎,以小腿還大腿。
當時,各大碼頭夫為了相互區別,在穿著上都有些講究,比如說沈家廟碼頭幫的碼頭夫都在頭上系根“日本女孩的月經帶”,接駕嘴碼頭幫的碼頭夫就系根紅腰帶,這樣一來,儘管他們穿的都是灰布短大褂,但誰來自於哪個碼頭就一目了然。
1905年10月的一天,沈家廟碼頭夫的三四十個碼頭夫解下“月經帶”繫上了紅腰帶,在傍晚時分,穿過擁擠的人群直搗漢口清道局的老窩。漢口清道局的地點到底在哪裡,我一直都沒能夠找到答案,有一種說法是當天沈家廟碼頭幫的碼頭夫們到了武聖路(上世紀70年代改名為武勝路)的關帝廟附近,所以我據此認定清道局大概就位於武聖路,可是年代久遠,我已經沒法考證究竟哪一個三層樓的房子是漢口清道局的舊址。
當沈家廟碼頭幫的碼頭夫趕到清道局門口的時候,大部分清道夫都已經下了班,只有幾個清道夫留在局裡守班,守班的清道夫無事可干,當然就只有四個人湊在一塊搓麻將。清道局的大門關得死死的,裡面卻亮著電燈。
這些“紅腰帶”二話沒說,掄起鐵棍就砸破了清道局的大門。等到搓麻將的清道夫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紅腰帶”們已經把他們打翻在地。
“我們是接駕嘴碼頭幫的,都不要動,誰動就要了誰的命。”
這幾個清道夫一聽說接駕嘴碼頭幫的大名,就變得聽話起來,這可能是因為這些清道夫還在鄉下當巡捕的時候就聽說漢口接駕嘴碼頭幫惹不得,頂頂威風,現在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偶像,崇拜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反抗。
“紅腰帶”們先是把這幾個清道夫綁了起來,關進一個小閣間,然後又用鐵棍撬翻了清道局門口的一塊石頭。
也許有人會說,“紅腰帶”們也太膽小了吧,人沒殺一個,槍沒搶一支,卻只是掀了門口的石頭,而且還只是一塊石頭。其實這裡邊大有文章。
在漢口,門檻是尊嚴的象徵,門口的哪怕是一塊石頭也是門檻,誰家的門檻被別家掀了,就等於被別家人欺負到家了,是件非常見不得人的事情,漢口人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面子不能夠不要。以女工為例,女工們的貞潔可以不要,但貞節不能不要,注意,貞潔和貞節的意義截然不同,一個是身體上的,一個是精神上的。所以,在這種心理的指引下,女工們把強暴看得很淡,卻把遭強暴的事情敗露出去又看得很重。當初礄口碼頭幫的碼頭夫強暴了女工後,她們並沒有立即報警,只是這些小碼頭的碼頭夫們實在沒見過什麼世面,得了便宜還四處宣揚,恨不得讓所有漢口人都知道針織廠的女工們被他們強暴了,女工們覺得沒臉見人,所以才被逼無奈地報了警。
門檻雖然只由幾塊石頭堆砌而成,卻相當於女工們的貞節,也就是貞操,貞操能夠被人隨便侮辱嗎?如果清道局的門檻被掀,就等於清道局垮了台,這可是大逆不道、謀反起事的大事,哪個還敢馬虎。於是,當天晚上,當守班的清道夫扳開房門,從閣房裡跑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把清道局的門檻被掀和值班的清道夫被打的事情向局長作了稟報。
新上任的清道長本來就對上次沒有收拾成沈家廟碼頭幫,反而導致了清道局的內戰一事耿耿於懷,他做夢都希望上天再給他一次收拾大碼頭的機會,挽回上次在沈家廟碼頭丟下的面子。他於是大發雷霆,像獅子一樣狂叫一聲:
“誰吃了熊膽,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
“繫著紅腰帶的,只有接駕嘴碼頭幫。”
第二章 少年碼頭夫(1.智退
清道長迅速調集人馬向接駕嘴碼頭進發,據說,參與此次圍攻的清道夫約有兩百人,幾乎占漢口清道局人馬的一半,清道局背水一戰的意圖非常明顯。
就在浩浩蕩蕩的清道夫隊伍快要到達接駕嘴碼頭的時候,站在瞭望塔上值守的碼頭夫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清道夫正在對接駕嘴碼頭實施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