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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漢成只覺得鼻樑被人捏得劇痛,仿佛還有一把大刀擱在上面。
他猛地睜開眼,呈現在他眼前的大刀令他大吃一驚,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喊道: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當年,漢口因三大宗出口貿易聞名於世,排在第一位的當然要數茶葉,在19世紀和20世紀上半葉的一百多年時間裡,漢口都是全亞洲最大的茶葉貿易港口,東西方“茶葉絲綢之路”的起點就在漢口,也是當年漢口正街的西半段。排在第二位的是棉花,中部地區是中國最大的棉產區,棉花出口最便捷的港口當然是漢口。排在第三位的是人,而且是年輕人,據說,當年被販往美國、澳洲、南美的華工有相當一部分就是從漢口販運出去的,國內的一些黑作坊、煤窯也從漢口人販子那購買年輕人當奴隸。由於漢口販賣人口的生意非常紅火,人口市場也像正街一樣被分成好幾道販子,一道販子專門拐騙婦女小孩賣給二道販子,二道販子再把被拐賣的婦女小孩集中起來賣給三道販子,最後才由三道販子賣到國外給洋人當奴隸或中國人黑工廠里當苦工。
可是,吳漢成被麻繩死死地綁住了,無法動彈。
接著,人販子又朝吳漢成的腦門心揮了一棒,吳漢成再一次暈了過去。
當時,被販賣的年輕人只有兩種命運,一種是由於在惡劣條件下日以繼夜的勞作,在幾個月或者一兩年之後,被活活地累死,另一種是不堪忍受這種奴隸生活,於是拼命想逃跑,可是,等待他們的是一陣陣毒打,直到斷氣。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吳漢成發現自己躺在人堆里。所謂人堆,當然不是人擠人,而是很多人,人壓人地堆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昏迷的時候還不覺得,醒來後發覺空氣充滿了汗臭,而且還有幾個人的頭或腿壓在他的大腿或肚子上,吳漢成只覺得氣都喘不過來。吳漢成從壓迫里掙脫了出來,蜷縮成一團,他向周圍一望,在一個房間大小的空間裡,起碼容納有200個人。
“這是哪裡?”
“請問這是哪裡?”
吳漢成一連問了兩遍,可是都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每個人都像啞巴了一樣,可憐巴巴、雙目無神。
這時,窗外響起了汽笛聲,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小房子晃了晃,吳漢成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船艙里。我也查閱了相關歷史資料,這艘船於1906年9月17日從漢口出發,目的地是美國夏威夷,沿途停靠兩站,分別是九江和上海,這艘船上的中國人將被販往夏威夷的奴隸市場交易,然後到黑工廠或農場裡當苦工或奴隸。
吳漢成只覺得渾身一陣發麻,這個年輕的生命難道就這樣完結了嗎?他開始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麼不回到接駕嘴碼頭,他想,李叔叔畢竟是爹的好弟兄,只要自己認錯並且改正錯誤李叔叔一定不會怪罪自己,即使怪罪,也無非就是一頓毒打,但相比於在國外當苦工,過那種不見天日的奴隸生活,最後在勞累中死去,遭受一頓毒打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能夠用遭受毒打來換回自由放任的生活,吳漢成就是遭受一百次毒打也願意。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經上了人販子的賊船,逃是不可能的了。吳漢成所在的地方是底艙,只是在天花板的一角開有一個口子供人出入,由於沒有梯子,所以船艙里的人即使想逃,也逃不出去,那麼,這些被販賣的人是如何到底艙來的呢?他們是被從入口處扔下來的。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突然,天花板被打開了,上來又掉下來一個人。
“啊——”是個女的。
接著,天花板又合上了。
一個女人掉到了男人堆里,後果可想而知。驟然間,底艙沸騰了,原本沉默的男人們一下子生龍活虎起來,他們誰都想占有這個女人,儘管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年齡,也不知道她的長相,只是從“啊”的一聲分辨出她是個女人。
人群從吳漢成瘦小的身體上踏過,朝這個女人撲來,由於底艙內的人原本分布密集且均勻,現在,都一窩峰式的擁向某一邊,使得船身立即發生了傾斜。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聲音從天花板的縫隙里傳下來。
可是,沒有人顧及天花板上方傳來的聲音。
“女人在哪裡”的呼喚此起彼伏。
沒有人回話,因為底艙里的每一個人都想獨占這個女人,除了吳漢成和這個女人自己,既然占有了她,又有誰會聲張呢?
“啊——”又是一聲尖叫,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緊接著,幾乎所有人都朝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涌去。
船身晃蕩得更加厲害了。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這些獸性發作,生活又失去寄託的男人哪裡會顧念什麼人仰船翻,或許在他們看來,天花板上傳來的緊張叫喊就是催情曲,令他們越來越帶勁。
“你們要幹什麼?幹嘛要脫我的衣裳?”一個女人的聲嗲聲嗲氣地說。
“小婊子,老子們搞的就是你。”
“你才是婊子,我是男的。”這個女人接著說,“人家就是聲音好聽一些,胸部大一些,你們都當我是女的,告訴你們,我身上的東西不比你們任何人少一樣,你們是帶把的,我也是帶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