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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打死這些狗日的,給老子狠狠地打。”張楚漢大聲說,“千萬莫讓姓胡的跑了,一定要打死他。”
“頭佬,姓胡的這回肯定跑不了啦。”
“誰殺了姓胡的,重重有賞,甚至當大佬。”張楚漢說。在碼頭幫內部,頭佬是老大,而大佬則相當於碼頭幫里的中層幹部。
不想當大佬的碼頭夫不是好碼頭夫。因為大佬和普通碼頭夫享受的待遇可以說天壤之別,不光不用親自上貨卸貨,而且,開起戰來也不用衝殺在最前線,在比賽開始前,張楚漢就向弟兄們暗示過,誰殺了胡玉清,誰就是大佬。所以,在張楚漢公開作出以上表態後,碼頭夫們的心理更加激動了,他們想,只要殺死了胡玉清,就可以不再做普通的碼頭夫了,就可以對別的碼頭夫指手劃腳、罵爹罵娘了,多麼快活啊。
接駕嘴碼頭幫的弟兄們磨拳擦掌起來。有的高舉著榔頭,有的揮舞著大刀,有的拼命地划槳,朝胡玉清所在的船直奔而去。
“誰他娘的敢過來,這就是誰的下場。”說著,胡玉清揮起砍刀朝自己弟兄的胳膊上砍去。驟然間,臂膀飛進了江水裡。還有一種說法,那就是胡玉清當時砍掉的並不是人的胳膊,只是握在手上的榔頭。
在生命與領賞面前,接駕嘴碼頭幫的絕大多數碼頭幫都選擇了後者。因為胡玉清的殘暴在碼頭幫中間是出了名的,特別是胡玉清一旦連命都不要了的時候,據說能夠以一當十。
“吳漢成,衝上去,李大佬那麼器重你,你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由於吳漢成一開始就受到李大漢的特別照顧,別的碼頭夫,包括老五、老九和小耗子他們都要扛麻袋討生活,而吳漢成卻只需要替李大漢打打下手就行了,怎能不令資歷相對老一些的碼頭夫們妒忌呢?
“誰他娘的敢過來,我叫他有去無回。”胡玉清咆哮著。
吳漢成沒有膽量和胡玉清硬碰硬,可是他一時又找不到駁斥慫恿他去送死的碼頭夫們的辦法,於是站在船頭上發愣。
“四哥,別聽他們的,看我的。”老五高喊道。
話音剛落,只見老五舉起榔頭就朝胡玉清揮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胡玉清的額頭。
在碼頭幫里,誰拿砍刀,誰拿榔頭其實是有講究的,一般是資歷淺的碼頭夫拿榔頭,資歷深的碼頭夫拿砍刀。
“哎喲,我的娘喲。”
胡玉清栽倒了,他的弟兄們看到頭佬都倒地了,都準備揚起船槳逃命去。
“衝上去。”小耗子說。
說著,吳漢成、小耗子、老五、老九等十多個年輕的碼頭夫劃著名駁船朝胡玉清的船衝去。
據說,當時吳漢成他們的船距離胡玉清的船只有不到五米。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接駕嘴碼頭幫的弟兄們以為胡玉清很快就要倒下的時候,老天爺幫了沈家廟碼頭幫的忙,長江和漢水交匯處的江底下像破了一個窟窿一樣,突然冒出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張楚漢所在的船還有另外三艘船就在旋渦的邊沿,顫顫巍巍,晃了又晃,隨時都有被吞沒有危險。
船越晃越厲害,張楚漢以及船上的幾個弟兄舉起船漿試圖憑藉手臂的力量把船從旋渦的邊緣掙脫出去,可是,他的船像是圍繞太陽公轉的地球一樣,在旋渦中心轉了一圈又一圈。
“弟兄們,把漿朝裡邊劃,大家一起劃,1,2,3,開始。”
可是無濟於事。
“弟兄們,再用力點,不然我們就被卷進去啦,1,2,3,開始。”
儘管他們用力往外劃,可是,船繞著旋渦中心每轉一圈,船就靠近中心一步。
“用力,用力,不然我們就全玩了。”張楚漢撕心裂肺地喊。
“再用力,1,2,3,再用力。”
果然,船稍稍離旋渦中心遠了一些,可是,另一個瘟神向他們撲面而來。
由於五個人朝一邊劃漿造成船身嚴重失衡,再加上旋渦激起的波浪顛簸,船一下子翻了個底朝天。
片刻過後,旋渦消失了,陷進江心的船支離破碎地浮了起來,可30多個碼頭夫卻被江水吞噬了。
碼頭夫們心裡非常清楚,龍王廟附近雖然很少出現旋渦,可一旦出現旋渦,被陷進去的人沒有一個是出來的。請注意,是出來,而不是活著出來。當時,漢口有一個傳說,說的是龍王廟附近的江底下住著一個龍王,每過幾個月或一兩年,他都要吃東西,只要他一張開口,漢水和長江交匯的地方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連船帶人一起吸進去,最後吃進去的是人,吐出來的是船身碎片。
傲慢的張楚漢終於走遠了自己的人生歷程,他把自己的碼頭留給了自己的那些各懷鬼胎的弟兄。
隊伍被旋渦重創,接駕嘴碼頭幫的碼頭夫們一下子就渙散了下來,還沒等他們從噩夢中反應過來,沈家廟碼頭幫就在頭佬胡玉清的組織下英勇無比地向接駕嘴碼頭幫兇猛反撲。沈家廟碼頭幫雖然只剩下10來條船,不到100個人,可當這些船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的時候,就具備了無窮的威風,特別是在已經驚魂失魄的接駕嘴碼頭幫面前,就更像是一場無堅不摧的龍捲風。他們把接駕嘴碼頭幫的一艘或兩艘船包圍起來,然後從四面夾擊,後者當然只有船毀人亡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