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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王熙鳳這病也不完全是假的,她是真真被氣的。多好強的一個人,竟是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玩了這麼一齣戲,自家跟傻子似的蒙在鼓裡。
她靠在榻上,身上搭著皮褥子,跟平兒說話:“如今細想,這四姑娘未必就是心裡不明白的,她那話說的無禮,可卻也真真的說到了點上了。她那不光是要點醒三丫頭,也是為了點醒我的。可不正是嘴上說的再親,可真到事上,終歸是差著一層呢。”
平兒找了一包不知道是什麼藥的藥給小丫頭,叫在院子裡熬藥,就怕人不知道她主子病了一般。回過頭來就說:“您還是趕緊想想法子要緊。二爺真要是那麼攔著,老太太一個老死要活,可叫二爺怎麼辦?”
王熙鳳眼裡閃過一絲什麼,然後嘴角慢慢的翹起:“你也別打發丫頭去,只自己去,當著人的面就說你們二爺,就說一家子骨肉,分的什麼你的我的,別叫人鬧了笑話。得叫人知道,我是個糊塗的,到了如今了心裡還是向著老爺太太的。等逮著空了,你就跟你二爺說,要是老太太逼的狠了,只管放人便是了,別狠攔著。”
“這卻是為何?”平兒露出幾分不解來。
王熙鳳只打發她:“你去這麼說,你二爺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
平兒從裡面出來,轉臉就有點明白了:那庫里還有什麼?東西不是早就被換了嗎?正該撒手不管才是,今兒過了,這將來庫里的東西到底去哪了,越發的說不清楚了。
想明白了了這一點,她的腳步就快了許多。
到那邊一番唱念做打,又悄聲跟賈璉傳了話。賈璉心領神會,果不其然,老太太就打發人叫賈璉了。
賈璉這急匆匆的一離開,王夫人就叫周瑞家的去庫里,銀子先使喚了,東西也先拿出來,典當一二出去,好把這一茬糊弄過去。到了如今了,就且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了。
賈母和王夫人拘著賈璉,這個那個的又是哭又是說的。
賈母說一心的看重你們,把家事交給你們夫妻打理,如今養下你老子這個忤逆不孝的,你也跟著你老子學。
王夫人說你既是我的侄兒,也是我的侄女女婿,你打小,我就憐你自小沒了親生母親,帶到身邊,待你跟待珠兒和寶玉的心是一樣的。
各自訴說自己的委屈和功勞。
那邊周瑞家的也就搬出了一萬多兩的銀子,剩下的東西她瞧了,竟是不見真東西。
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那裡面的東西竟然都是自家那挨千刀的女婿弄出來的假東西。
知道太太那邊等著呢,她趕緊過去,附在王夫人耳邊這麼一說。王夫人面色一下子就變了,再不復剛才那樣的慈悲,盯著賈璉連連冷笑,然後對著賈母卻又哭了出來:“老太太,這可如何是好?只一心的把家事託付給璉兒兩口子,卻不想兩口子做出這般的事來。庫房裡的東西竟是都被換了。”
賈母蹭一下站起來,看著王夫人:“你說什麼?”
王夫人擦著眼淚:“再不敢欺瞞老太太……”她轉臉看向周瑞家的:“你說……你來說……庫房裡都是個什麼光景……”
周瑞家的看了賈璉兩眼,才道:“只搜羅出一萬多兩銀子來,剩下的玉器古玩,都是假的。”
賈母看向賈璉:“你……你來說……”
“孫兒冤枉。”賈璉忙道:“我跟鳳丫頭管家,但這大庫的鑰匙卻是太太拿著的。平日裡家常用的東西的鑰匙,之前才是孫兒媳婦拿著的。別的罪名,老太太說了,孫兒也就認了。只這一樁,卻是萬萬不能認的。”
賈母喘著粗氣:“走!去看看!叫鳳丫頭也過來,別管病不病的,就是病了,也給我抬來。”
一看庫里的東西,賈母只差一口氣沒倒騰上來:“反了反了!家裡竟是出了家賊了!”扭臉就問被抬進來的王熙鳳:“鳳丫頭,你且看看,你管的好家。”
王熙鳳煞白著一張臉,眼淚撲簌簌的就往下掉:“老太太這是生生要冤枉死人了。您想想,若是我跟璉二鬧的鬼,這會子豈有不慌之理?大老爺發下話來,誰也不許開了庫房,要是真有貓膩,更該死守著才是。為何巴巴的給了周瑞家的機會,叫她開了庫房。”說著,就扭臉問周瑞家的,“你跟著太太,本也是見過世面的。你一眼能看出這東西是假的,這不奇怪。可你怎知,這裡面的東西都是假的?庫房裡這麼些個東西,收拾起來,十來個人半個月都未必收拾的利索,你倒是一言就看出問題來了。我問你,你是怎麼斷定的?”
“我?”周瑞家的竟是不能言,不光不能說,更是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不為別的,就只為瓜田李下的,裡面的東西確是是出自自家女婿之手。
拿著大庫鑰匙的是太太,後來管家的是大奶奶,三姑娘,還有寶姑娘。那寶姑娘不管事,但饒是管事,那也是二太太的親外甥。這裡里外外的,都是二房的人。換的東西,又是自己這個陪房的女婿手裡出的。試問,還有比這更便利的條件沒?
王熙鳳對這心知肚明的,便冷笑一聲,也不說旁的,轉身就走:“這般的罪過,我可領受不起。正好,今兒族裡的人都在,乾脆叫大家來評評理,是非曲直,叫大家來斷一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