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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世道,什麼生意都不好做,不光是藥鋪。
對面這小早點鋪子,一早上沒賣出五斤油條去,就那麼三三兩兩的客人,來討要熱水的倒是占了一大半。此時這鋪子裡,正說著被漢奸整的家破人亡的可憐孩子。林德海將聽到的一一記下了,直到看到林母從對面藥鋪里出來,這才起身結帳,遠遠的跟著她出了城。
林母還是走的小路,這小路沒人走,她不想碰到任何人。快進村子了,她將藥包藏在懷裡,用手壓了壓。這方子是當初出嫁的時候,親娘給的。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手裡都會攥著點見不得人的方子,是為了整治家裡的小妾和下人的。這方子她還沒機會用,家裡就敗落了,也沒有那賣身的奴僕了。打殺奴婢是不被允許的,再說了,家裡也沒下人了。她把這東西當成念想一直留著,可沒想到最後用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到了門口,沒進門,先將藥包放在大門邊的石墩子後面,抓了一把稻草先蓋住。這才往裡面去,還沒進屋門,就聽見陳繼仁的聲音,“你這一整天,都上哪去了?怎麼才回來?你想餓死我啊。”
林母腳步一頓,這才掀開帘子走了進去,“去買料去了。沒想到胡屠戶今兒沒殺豬。我就走遠了點,想問問。沒想著跑了幾家,有的人不賣給咱們,有的人家是壓根賣完了。白跑了一天。”
陳繼仁嘟囔了一聲,這才道:“趕緊先把炕燒了,凍死我了。這沒買到肉,今晚上吃什麼?”
林母含混的應了一聲,“還有倆豬蹄,晚上給你燉上。”
說著話,她就朝外看了一眼,已經下半晌了,這人怎麼也該到了。
鍋里的豬蹄燉出了奶白色的湯,鍋邊上貼著玉米面的餅子,林母正要往出盛飯,就聽外面有敲門聲,她拿著勺子的手一顫,人來了。
“愣著幹什麼?”陳繼仁朝外看了一眼,“去看看誰來了?”
“還能是誰啊?”一個嬌軟的女聲在外面應了一聲,“您叫人請的我,如今倒裝不知道了。要是真不知道,我可就走了。”
陳繼仁渾身一激靈,蹭一下就從炕上給跳起來,“是小桃啊!你怎麼……”本想問你怎麼來了,想想她好像說是自己請她過來的,他心知要不是有人為自己付了錢,就是這女人聽茬了走錯了道,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己還沒傻到將人往外面推。他馬上改口道:“你怎麼才來?都等了你小半天了。”
林母的眼瞼垂下,猛地將勺子往鍋里一扔。
這叫小桃的女人掀開帘子要進不進的,臉上似笑非笑的斜了陳繼仁一眼,輕佻的道:“這家裡有人呢,你叫我過來幹嗎?”
陳繼仁尷尬的看了一眼林母,見林母低著頭站在鍋台邊上,也不言語。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就聽小桃道:“你可別說這是你家的老媽子吧?也是!您陳爺就是落魄了,那也是有幾分底子的。有個下人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
“哈哈哈……”陳繼仁笑了笑,“你還是這麼會說話。”
林母跟著哼笑一聲,一副氣急而笑的樣子,“我可不就是老媽子嗎?”說著,直接撩開帘子走了出去。
陳繼仁剛要追出去,小桃一把拽住了,“怎麼了這是?要去追啊?”
“當然不是。”陳繼仁指了指院門,“我就是把門關了。你快進屋去。炕正熱乎呢。”
小桃笑了笑就掀帘子進去了,然後用勺子舀了鍋里的湯嘗了一口,連連點頭,“滋味還不錯,就是稍微有點咸,呵!吃鹽不要錢啊!”說著,她就順手將鍋里的豬蹄給盛到鍋台邊放著的乾淨的盆里,然後端到炕桌上,盤腿坐了上去。
陳繼仁從門帘的縫隙里將裡面的情形看了個清楚,見她對吃的有興趣,這才趕緊追了出去,果然見林母在門口站著。他過去扳過林母的肩膀,“嬌娘啊!這個小桃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背後連著偵緝隊的馮隊長呢。我這樣的,如今也這麼一把年紀了,你說人家看上我什麼了?這次過來,八成是公事。替馮隊長傳話的。有些事當著你也就不好說了,要不……”他試探道:“要不你今晚先去誰家擠上一宿。這後半夜說不定馮隊長他們還會來……”
名聲臭成這樣了,誰肯收留自己?
這寒冬臘月的,這是要凍死自己啊。雖然這個女人是林德海算計來的,但聽到這裡心裡還是一陣一陣泛起寒意。
她儘量叫語氣正常一些,“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陳繼仁馬上接話道:“我就是再不是東西,看在兒子的面上,我也不能把人往家裡帶……”事實上,他真沒這麼想過。這點尊重還是有的。這不是這蠢女人自己跑來了嗎?給她點甜頭,她未必就不會跟他跟馮隊長牽線。這話也是真的。他是真有這一方面的打算的。自己雖然現在是一無所有,但是家裡不是還有滷肉的方子嗎?這小桃年紀不輕了,早想從良了。可從良之後靠什麼為生呢?她手裡有本錢,找個人開個滷肉鋪子,絕對能養活人。就不信有這個她會不出力。他從昨晚到今兒,一天都在琢磨這事。所以說起來,這還真不是騙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