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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端陽對丹陽這個妹妹,感情是最執拗的。他這一輩子都記得,是丹陽把他撿回家的。從遭難之後,丹陽是第一個給予他溫暖的人,所以,她是不一樣的。他要是有能力,他是恨不能把他妹子擱在他的羽翼下面過一輩子的。誰敢動歪心思,他真敢跟人拼命。
到底是枕頭邊上的人,對端陽還是了解的。正是因為如此,端陽對這個劈柴的不知名的小伙子,眼神從挑剔變成了銳利。方繼明又不是感知不到,心裡尷尬的不行,心說:我這是誤會人家的意思還是咋的了?咋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要揍人說的。
他停下來,把白襯衫的衣擺撩起來擦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亦或者是被人這麼盯著給盯的緊張了。
丹陽又幾分後知後覺,然後覺得這人就有些可憐,不就是看一眼簪子嘛,瞧瞧,幹了這麼多活了,自家大哥的臉上都沒緩和過來。她就說:“夠燒了,先別劈了。洗洗吃塊瓜吧。”
西瓜切開這麼一大會子了,人家在劈柴,她都沒好意思蹲在一邊吃。
方繼明如釋重負,“真夠了嗎?不夠我再劈,不費事!”
夠了夠了!很夠了!
丹陽給他打水,再怎麼樣,這上門也是客啊!今兒這事,辦的已經夠荒唐了。
方繼明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盆子毛巾,就到壓力井跟前去,叫丹陽:“幫我壓壓,這麼洗痛快。”
於是,連腦袋都放在水下面沖了沖。
衝起來也不擦,用手一抹就行。的確良的襯衫一見水就濕一大片,叫他這麼一折騰,領子後背袖子都是濕的。他還笑的一臉爽朗:“沒事,這麼涼快。”
被自家大哥這麼盯著,他也不見拘謹。倒也算是一奇人。
人家也不吃習慣,剛才頭放在水下面,他順勢都喝了水了,這會子又看了丹陽……的頭一眼,給丹陽使眼色,然後才道:“那我先走。”
丹陽莫名其妙的,這人給自己使眼色,那意思明晃晃的:我有話跟你說,去外面。
這動作他又做的不隱蔽,端陽又不是瞎子。在人家跟他打招呼說了一句:“打攪了。”然後走出去之後,他就問還在看人家的背影愣神的丹陽:“你認識?”
不認識。
剛搖了頭,結果扭臉見自家哥這表情不太對,就說:“認識!”剛認識,也算是認識吧。
端陽的表情緩和了一下:“以前怎麼沒見過?大學同學?”
這可怎麼編?
“算是吧。”她這麼敷衍,因為她看見那人騎在自行車上單腳撐再地上,這是等自己呢吧。
“什麼叫算是?”端陽的臉一下子又嚴肅起來了。
“算是就是……同學的同學的同學……反正就是認識唄。”丹陽說著,就推了自行車出去:“哥你忙著吧!”然後又朝廚房喊:“嫂子,不用給我做飯,我不在這邊吃。”
然後跑了。
往哪裡跑,人少的地方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又太扎眼。
只能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面,如今大晌午的,這裡基本沒什麼人。
兩人在這邊停著著呢,卻沒注意到,從路對面的包穀地里鑽出來一人來。這人戴著一副眼鏡,脖子上掛著相機,手裡還提著褲子,顯然,人有三急,這是跑到包穀地里解決問題去了。一出來,他就眼睛一亮,不遠處那就是一副再好沒有的畫卷了。
村口場院邊的老槐樹,背景是場院裡一垛一垛的麥秸稈,然後是參天的槐樹投下的巨大的陰涼,這陰涼下,撐著兩輛自行車,都是七八成新的車子,車主人很愛乾淨,擦的亮亮的。兩輛自行車的前軲轆相互挨著,猶如一對依偎在一起的戀人。隔著自行車,站著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男子英俊挺拔笑容爽朗,身上紅色的印著‘為人民服務’的背心,從濕了的白色的的確良襯衫里透出來,連同精壯的肌肉一起,泛著力量的光。軍綠的褲子黃膠鞋,褲子這會子捲起來,露出小麥色的小腿。他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朝遠處指著,像是在說什麼。
而對面的姑娘,嘴角盪著笑意。她眉目分明且舒朗,身材纖細又不乏飽滿,看著就充滿了韌勁與力量。白底紅碎花的短袖,下身是軍綠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再樸素不過的偏帶黑布鞋,她微微仰著頭,偶爾一縷風將她額頭的碎發吹起,瞧著特別有朝氣。
他利索的將褲子系好,然後舉起相機連翻的拍了好幾下,只覺得每一幀畫面,美的都如同一幅畫。
這邊被拍上的兩人完全沒有感覺到。
丹陽實話跟人家說了:“這簪子……不賣,也沒什麼大師傅,你看走眼了。這就是我爸自己做的,哄我玩的。”
看錯?
不會的!
方繼明心裡這麼想著,卻也覺得得到了很有用的信息。至於人家不承認她爸是大師傅,這也沒關係。畢竟這個年月嘛,老手藝人都成了牛鬼蛇神了,低調點也沒什麼不好。
這麼想著,他就話題一轉:“咱們現在也算是認識了吧?”
認識什麼啊?
我知道你是誰不!
丹陽推了自行車就走:“你趕緊走的吧,別再跟著我了。影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