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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桐看向方雲,心裡一嘆。她腦子能這麼清晰,未嘗不是知道袁野還能活下去。人的感情都是複雜的。畢竟是真的愛過,這一瞬間由愛變成恨了,那些往事就都忘了嗎?她不懷疑方雲的原則性,就是替她難受。但感情跟理智血淋淋的剝離,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廖凱點點頭:“這些細節,會有人安排的。”說著,就看向林雨桐,“林院長,請扶方大姐出去吧。我跟安院長還有些話要說。”
林雨桐應了一聲,朝安泰老爺子點點頭,這才起身去扶方雲。方雲幾乎是整個人都壓了過來,林雨桐明顯能感覺到,她的雙腿都是軟的。
出了門有護士急忙過來搭把手,“方政委這是怎麼了?”
林雨桐還沒說話,方雲就白著一張臉道:“是我家老袁出事了……突然病了,眼睛看不見了……”
“啊!”這護士忙看向林雨桐,“林院長也治不好?”
林雨桐沒有說話,方雲擺擺手,“你去忙吧。我沒事……就是猛地一聽,有點受不住……”
到了屋裡,守著安安的一個護士也被林雨桐打發了。
方雲將門關上,這才靠著牆一點一點的溜的坐到了地上,牆上的土沾的她整個後背都是。她用手捂住臉,壓抑的哭聲一下子就溢了出來。林雨桐抱起安安,“方大姐……”她想說孩子還在呢,想說別當著孩子的面這樣,可看著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實在說不出來。再不哭出來,非得憋瘋了不可。
“小林啊……”方雲的聲音悠悠的,像是從天邊飄過來,透著一股子不真實,“小林,我這是做夢……做了個噩夢吧。我這幾天擔心老袁,吃不好順不好,是不是胡思亂想的夢魘住了,這會子還沒醒呢。”
林雨桐嘆了一聲:“是啊!我也希望是夢一場。”
方雲‘呵呵’了幾聲,不知道是哭了還是笑了,“你說,人真的能那麼做戲,那些以前的好,都是假的。都是他做戲……或是乾脆連做戲都沒有……人怎麼能這麼卑鄙?”
林雨桐抱著安安掂了掂,儘量不叫孩子看見他母親的狼狽。
方雲從地上站起來,好半天才道:“小林,晚上叫錢妮過來幫我照看一會子安安,我想你陪我去見見袁野。有些話我想先去問問他。”
明知道結果,你這又何必呢?
但林雨桐什麼也沒說,晚上還是陪著方雲去了。
廖凱似乎早就料到方雲會有這個請求,一直在門口等著。這次林雨桐只站在窯洞門口,沒有跟著方雲進去。
方雲進去的時候,原野正躺在炕上。窯洞裡有一盞燈,是她進去之前,有人先放進去的。一個失明的人,要不要燈都是一樣的。她接著燈光看著躺在炕上的草堆上的人,這才幾天沒見,身上的衣服就已經髒的見不得人了。眼鏡放在桌子上,不帶眼睛的他叫她看著有點陌生。鬍子也長的亂糟糟的,早該剃了。
“是你來了嗎?”原野起身,朝門口的方向看著,“就算是看不見,只要鼻子聞著,也知道是你來了。”
方雲有一瞬間的恍惚,緊跟著就驚醒了起來:“又有這些話來侵蝕誤導我,你真是會算計女人的心。”
“方雲。”原野沒有下炕,而是順勢靠在牆上,“方雲,我就知道會這樣。只是因為身份變了,在你眼裡,在你的心裡,所有的東西就都變了,是不是?我所做的所有,就都成了居心叵測,是不是?我也是人!沒錯,我是你們的敵人。但我也是身負自身使命的人。華夏有句古話,叫做各為其主。立場不同而已。我是你的敵人,我就是壞人嗎?凡是都是相對的。在你看來,我十惡不赦,所有的倭國人都十惡不赦。但在我的同胞眼裡,我卻是英雄。夫妻……什麼是夫妻?其實我也說不好,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卻是我的第一個妻子。所以,什麼是夫妻我解釋不了。我們倆的情況太特殊了。但我知道,在你的眼裡,夫妻就是必須堅定的站在同一立場上,不離不棄,對不對?我之前跟你的立場是不同的,但你捫心自問,我真的就一點都沒用過感情嗎?如今,我落到這個田地,是我技不如人。成王敗寇,這沒什麼要說的。對你,我很抱歉!我以為我是個硬的下心腸的人,可是在他們告訴我你有孕的時候,我覺得我堅硬的殼在這一瞬間竟然軟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我拋棄了我所有的信念,我害怕了。不是怕死,是怕因為有我這樣一個父親,連累了肚子裡的孩子。因為你有我這樣一個丈夫,在以後的歲月里,會有受不盡的牽連。我知道我接下來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他們不信我,他們希望能從我身上得到點別的。當然,我說‘他們’是不準確的,實際上,應該說是‘你們’,你們希望能從我身上得到點別的,對不對?但不管你們怎麼打算的,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是不是說,我還得和你生活下去。是不是還每天能在你的身邊,等著孩子的出生呢?方雲,那些家國信念,我一點都不在乎了。如果真有人還來找我,你們想抓就抓吧。這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能活著,哪怕是以你不怎麼舒服的身份,但至少我們還是夫妻。這次,不管我是主動還是被動,我都是跟你站在同一立場上的。所以,我們還會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