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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是想告訴朕……朕害的百姓流離失所,朕害的天下民不聊生……”宣平帝瞪著兩眼,說了這兩句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脖子上的傷口又裂開了,紗布上滲出了血跡。
“陛下,您可還記得,當年,咱們在一處的時候,您是怎麼立誓的?”冉耕起身,悠悠的看向宣平帝,問了一句。
當年的少年意氣風發,他說:“若本王為帝,將一統諸國,天下歸一。本王在此以列祖列宗諸位先皇帝之名立誓,衛我大靖,護我社稷,育我百姓。我在,當守土開疆,掃平四夷,定我大靖基業。我亡,亦將身化龍魂,佑我大靖天下永世不衰!此誓,日月為證,天地共鑒,仙魔鬼神共聽之!”
言猶在耳!
“臣記得清清楚楚。臣等不敢或忘。”冉耕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可是陛下,您可還記得當日之誓言?”
宣平帝的面色驟然蒼白起來:“朕……不曾忘卻……”那一段屬於少年人的熱血歲月!
“您以列祖列宗先皇帝之名起誓,列為先帝若是在天有靈,當一切盡知。”冉耕問了一句,“您打算怎麼去見先帝?您見了先帝又該如何說呢?
宣平帝的拳頭驟然攥緊:“朕愧對……列祖列宗,真到了……九泉之下,朕當……跟先祖謝罪。”
冉耕呵呵一笑:“陛下啊,若是先帝問您,說你來了,大靖將如何?社稷將如何?百姓將如何?陛下該如何做答?”
宣平帝的眼睛一閉,再一睜開已經清明了幾分。他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你是為東宮做說客的?”
“臣是為了提醒陛下兌現當日承諾而來的。”冉耕朗聲道:“皇家後繼有人,大靖能縱橫四合,社稷會蒸蒸日上,百姓將富足安康。這是如今已能預見的。陛下,人這一輩子允許做錯一千一萬件事,但只作對一件大事,那便能功過相抵。已經錯了,錯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如果您還記得當日的誓言,為什麼不將這已經偏離的軌道的馬車拉回正軌呢?”說著,他的聲音就低了下來,他說:“趁著……您還是那個拉車之人。”
宣平帝‘哈’了一聲,“趁著?”這個詞用的好啊。
冉耕的話不中聽,但意思他明白了:與其叫人趕下來,倒不如自己乖乖的下來。彼此還留一些體面。
宣平帝又是‘哈哈’一笑,然後就是劇烈的咳嗽聲:“他……他們就等不得了嗎?朕還有幾天好活的……”
冉耕一臉的訝異:“您怎麼會覺得,您就會這麼走了呢?”那豈不是便宜了你?!
宣平帝眯眼又上下打量冉耕:“你有辦法……”他的眼神瞬間就熾熱了起來,“你有辦法是不是?耘之……”
“是啊!”冉耕笑道:“要生臣陪著您生,要死臣陪著您死……臣是個惜命之人,這些年苟且偷生都活下來了,何況是如今呢……臣有什麼理由不活著呢?”
宣平帝看向冉耕:“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想跟朕做交易吧。朕寫傳位詔書,就能活下去。朕不寫這傳位詔書,只怕用不了幾天,朕就會傷重不治……”
“陛下怎麼會這麼想?”冉耕一臉的不可思議,“太子殿下,可是個孝子。”
“可那太孫可不是什麼賢孫。”宣平帝又咳嗽了起來。脖子上的血往出冒,但偏偏的,沒有一個伺候的肯過來。他知道,就算此刻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過問一聲了。
不管是屏風另一邊的皇后,還是添福,都一樣。
宣平帝伸出手:“耘之……扶朕起來……”
冉耕過去,勉強將宣平帝扶起來,添福就拖著托盤進去了,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連玉璽都被拿出來,皇后親手捧著,站在一邊。
宣平帝看了皇后,就道:“你倒是狠心。”
皇后垂下眼瞼:“您也說了,老二其實骨子裡最像你。”
宣平帝嘲諷的一笑:“所以,你就犧牲了老二。”
皇后沒有言語,看向他脖頸間的傷口道:“您別說話了,對傷口不好。”
“你還管我死活?”宣平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二十年啊,你忍了二十年了。出氣了嗎?以後,你貴為太后,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呼風喚雨,想如何便如何,再不用隱忍,再不用看誰的臉色……”
皇后的眼淚的眼眶裡打轉:“兒子到底只是兒子,丈夫要是真貼心,又何必去依靠兒子。你以為依靠兒子就不用看人臉色了?我已經想好了,一會子就打發人回潛邸去。那裡雖然有人照看,可這些人都沒人住了,想來也少了些人氣。我叫人將潛邸收拾收拾,過些日子,你的身體好些了。我陪你回潛邸去住……可好?”
回潛邸嗎?
在那裡的日子,是兩人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宣平帝看著皇后笑了笑:“不用了,你回去吧。朕……回不去了……無極宮是個好地方,既然朕半生都在為它忙,那朕剩下的日子就住那裡吧……那裡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