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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帶著林德海進了急診室裡面,等林德海抬起頭,看見躺在病床上,頭上滿是血的女人,只覺得半個身子都涼了,她的臉蒼白的沒有人色,看著是不成了。
可能是知道誰來了,林母睜開了眼睛,看向林德海的眼神有些複雜,但到底掙扎著伸出手,好似在等著什麼。
林德海一步一步走過去,佝僂著身子吃力的半跪著,拉著林母的手,“槐子額娘,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林母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吃力的道:“叫……叫槐子……桐桐別……怨恨我……”
“沒!孩子沒恨過你。”林德海擺手,“我兒子閨女都是幹大事的。心裡啥裝不下,孩子沒恨過……我知道……”
林母喘了一口氣,“楊子……杏子……我放心不下……”
林德海閉了閉眼睛:“……他娘啊,放心……這倆孩子我今年就給他們入族譜……他們是林家的孩子……是我林德海的孩子……還有他們的親爹陳繼仁……他的身後事我會好好辦……等孩子回來我帶他們去認認墳……他被害死了,但生前也是救人無數的大夫,是好人……我得叫楊子記住……四時八節的得給他親爹祭奠……”
林母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嗚嗚的也不知道心裡想的是什麼。
林德海拍了拍林母的手:“……你沒對不起我,是我先對不起你的。是我混蛋,是我誤了你一輩子。你是個好的,楊子的親爹也是個好的,不好的是我,要是當年早和離了,你就少受多少罪。”
林母笑了,臨死了,這男人把髒名聲全攬到他自己身上,叫自己走的乾乾淨淨的。可做了就是做了,哪裡真能幹淨。
可林德海不這麼想,如今都在追求什麼自由,反對封建婚姻,反抗壓迫,所以,在很多人看來,這不是傷風敗俗,這是敢於衝破舊的牢籠。早二十年前,這是丟人的事情。可在如今,甚至在以後,真要說起來,沒那麼丟人。說到底,她是為孩子把命搭上的,那就叫她走的乾淨些。
自己本來就是個混蛋,承認是混蛋也沒什麼了不起。護住了槐子娘的名聲,就算是護住了孩子的名聲。
他湊過去附在林母的耳邊,低聲道:“槐子和楊子都在工黨那邊,拼了命換了不小的官。還有桐桐和姑爺,那也是體面人。咱們倆這回,不虧!”
林母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她點點頭,沒叫漢奸的名聲毀了孩子拿命拼來的前程,搭上命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她低聲道:“我想……入林家……祖墳……”
“好!”林德海馬上應下,“你當然得入林家的祖墳……”
林母這才對林德海笑了,笑著笑著,神情就僵住了。林德海只覺得手裡那隻手耷拉了下去,他馬上明白,她確實是走了。
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顫巍巍的起身,拉著猴子的手,“孩子,還得麻煩你幫我,料理你嬸子的身後事。”
這場喪事,轟動了整個京城。為什麼呢?因為這事奇葩啊。林德海不僅給為他戴了綠帽子的老婆辦了葬禮,同時還給她老婆的相好辦了葬禮。就連墓地,都選在離林家的祖墳不遠的地方。
但隨著這奇葩事傳揚出去的,就是這一對苦命的鴛鴦如何被漢奸殘害而死。還有林母,倒是不少人覺得她最後殺了漢奸,是為剛烈之舉。
跟預想的一樣,私德即便有虧,但在大義的前面,沒人會刻意的去在乎。
林母成了一個受害者,一個敢於反抗壓迫的典範,還有不少報紙大肆的報導,讚揚聲一片。而楊子的親爹,也成了一個救人無數的大夫,又被漢奸殘害的無辜人。不僅不是漢奸,還成了最可憐的被漢奸壓迫的受苦受難的人。
林德海站在林母的墳前,將頭七紙給燒了,然後才起身去了十幾步以外的兩座孤墳前。這裡面埋的一個是那個乞丐,一個是楊子的親爹陳繼仁。他看了看乞丐的墳,“我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誰叫咱們有緣呢。你幫我解了這一次的難,我幫你安葬了,沒叫你暴屍荒野。咱們倆算是兩清了。”之後,他又看向陳繼仁的墓,“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辦法把你這混帳東西從亂葬崗子弄來好好的葬了。說實話,老子恨不能你叫野狗給吃了。但是再一琢磨,老子這幹的事情,能瞞住大家,但卻瞞不住幾個孩子。楊子這小子機靈……你倒也是好運氣,碰上個好兒子。為了孩子將來心裡沒疙瘩,老子把你葬了。就葬在這裡,將來老子死了,也在這一片。老子倒要看看,楊子那崽子,是祭拜你還是祭拜我。你搶了老子的媳婦,老子就搶了你兒子,還有你孫子,以後子子孫孫,都只知道老子,卻沒人知道你個王八蛋。這麼一想,好像咱倆也兩清了。抓緊投胎去吧,別人能投的人胎,你這老狗當了漢奸,也就只能入了畜生道了。想起來就叫老子覺得解氣……”
他兀自嘀嘀咕咕的正說著呢,就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這一扭頭,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身後跟著倆孩子,一個八九歲大,一個六七歲大。穿著衣服破破爛爛,也蓬頭垢面的看不清楚這倆小點的孩子是男是女。不過這大點的小子,林德海見過。就是在藥鋪門口吐了林母一臉唾沫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