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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窩心腳直接將方氏連人帶椅子的給踹倒了。
“放肆!”弘曆蹭一下站起來,呵斥幾個護衛,“把人給看好了。”
護衛當然心裡都有數,不放著林平來這一下,不把方氏給惹惱了,方氏怎麼會將肚子的東西往出倒。
方氏被護衛扶起來,張口就唾了林平一口,“你又是什麼腌臢東西?!”
林雨桐這才露出幾分似笑非笑來,“請兩位坐下,咱們可以慢慢的說。”
方氏噗通一聲跪下,“娘娘,我可以什麼都說,只求一點,求您若是能查到我一雙兒女的下落,請千萬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是無辜的,生下來就沒選擇的餘地……”
林雨桐也坐正了,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只要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留一條命又何妨,你起來說話吧。”
董小宛過去親自將人扶起來,還將她身上的繩索給揭開了。
林平張口要罵,被護衛眼疾手快的塞了白布糰子進去,只能發出嗚嗚聲。
方氏看了林平一眼,眼裡就像是淬了毒一般,“……我本來是個孤兒,父親早亡,母親被叔叔嬸嬸強賣給過路的行商為妾,不知道往哪裡去了。只留下我跟弟弟,那年我六歲,弟弟三歲。賣了母親,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叔叔嬸嬸又將我跟弟弟賣進了戲班子。我們忍飢挨餓天天挨打一直過了五年,那時候我十一歲,弟弟也八歲了。班主為討好貴人,要送我弟弟過去……”說著,她的眼淚就下來了,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哽咽了兩聲到底說了下去,“送我弟弟去做孌童……”說到這裡她的眼淚一收,臉上帶著幾分戾氣,“這怎麼可以!我怎麼能看著弟弟受這樣的磋磨。那個時候,戲班子裡唱旦角的大師兄私下找了我,叫我去找一個無塵的師太,說這個師太最是慈善不過,跟許多高門大戶的夫人極有交情,只要求了她出面,找人贖出弟弟也不過一句話的事。說不得班主為了巴結更多的貴夫人們,連賣身錢都不要了。結果果然跟大師兄說的一樣,我誠心誠意的跪求無塵師傅,結果她應下了,說是看在我一片誠心的份上。班主也跟大師兄說的一樣,什麼都沒要,不光放了弟弟,還放了我。可那時候我十一歲,弟弟八歲,我們從家裡離開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戲班子,除了乞討我們不知道該怎麼過活。在戲班子裡待的久了,自然知道像是我跟弟弟這樣的孩子,要是沒人護著,遲早還是得再被賣一回……能到哪裡去呢?我只能去求無塵大師收留。大師見我們可憐,願意搭把手。可那裡畢竟是庵堂,弟弟是男子,還過了七歲了,不算再說是童子了。我能留下,他卻不能。無塵大師就給她的一位故友寫信,求他收留弟弟。這位故友是個秀才,在家裡開了一家私塾,願意收弟弟為弟子,在身邊服侍。能跟著秀才老爺讀書識字,這是先父和家母一直盼著的事情,我就是見識再淺薄,也知道能讀書識字這意味著什麼。那真是千恩萬謝的將弟弟送到了對方手裡。哪怕不舍,哪怕知道這回天各一方,但沒關係,只要有出息,只要能活出個人樣了,這點付出都不算什麼。弟弟走了,我得加倍服侍無塵師父,她對我們姐弟的恩情,說是恩同再造也不為過。無塵師父卻全沒有叫我服侍的心思,說我還小,需要學的還很多,於是我又多了一個師父,不知道姓甚名誰,我叫她於嬤嬤。於嬤嬤交了我很多東西,我越來越像個各家小姐……但我卻更惶恐了。自小到大沒人教過我什麼道理,但是戲詞上什麼都有,所有的悲歡離合人家的喜怒哀樂,全都在裡面了。我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無塵大師就算不求回報,可不是該把自己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僧尼嗎?怎麼會教自己那麼些東西?我覺得事情可能不簡單。我問了,我求了,我只想做個侍奉大師的小尼姑。可是大師卻變了臉……”說著,她打了一個激靈,好似回憶起了特別不想想起的過往,“……她告訴我,安排我做什麼就老實做什麼,說什麼就必須聽什麼,要不然,弟弟還是會繼續他的命運……我這才知道,我逃出了狼窩又進了虎穴……我不得不從……認命又乖巧的做他們要我做的,學他們要我學的……時間長了,他們也不太防著我了,我慢慢的發現,那個戲班的班主和好心的大師兄,跟大師的來往都非常親密……這個發現叫我怕極了。這就是一個設計好的套子,等著我一步一步的鑽進來。那時候的我是個懵懂的什麼也不知道小姑娘,他們都煞費苦心,半點痕跡都不想留,那他們算計其他事情,豈不是更用心思。因此我越發怕了,學的也越發的賣力。如此過了五年,我十六歲的那年,大師叫我過去,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沒想到在大師的禪房裡見到了兩個人,兩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麼一說,林雨桐就知道了,“你見到了你弟弟,另一個只怕是你那個不知道賣到哪裡去的母親吧?”
沒錯!
方氏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本來我是恨的,心裡思量著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去逃離他們的掌控,可看見弟弟依偎在母親身上的那一刻,在母親含著淚哽咽著叫我的乳名的時候,我知道,我逃不了了,再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