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喝茶吧,謝謝。」 賀元其把楚念的侷促看在眼裡,對以前的事一字未提,原來對楚念的怨,來的路上在心裡勾勾抹抹全都釋然了,沒有什麼比再一次的機會更值得放在心上。
白色厚瓷杯盛著熱茶,一接一遞間楚念小聲問:「賀叔叔賀阿姨怎麼樣了?」
「還不錯,我媽經常念叨你,說可惜吃了那麼多她親手做的飯都沒留住當兒媳婦。」 賀元其半真半假打趣道,真的是這話他媽媽早些年確實講過一回,假的是後來根本不敢再當他面提起楚念。
對面的人顯然沒有預料他會說這麼讓人浮想聯翩的話,一時呆愣,又迅速低頭端起茶壺去加水,沒什麼表示。
楚爸爸扶著楚媽媽走到樓梯口,賀元其聽到便過去搭手,幾個人坐到窗邊的沙發上,久別重逢一時不知從何處敘舊。
楚念跟賀元其並排坐在楚家父母對面,挨得不近不遠,一個劍眉星目,一個朱唇皓齒,以前他們還小不覺得什麼,如今楚念媽媽一眼看去倒覺得他們像一雙璧人,說不出的相襯。要是他家沒出這麼多事,說不定兩個孩子近水樓台,早就能成一對兒。
但不過是閃了個念頭,心裡卻認命兒子是不願意找 Alpha 的那一類 Omega,況且今時兩家差距太大,不好高攀人家。她對楚念的未來伴侶期許並不高,人品端正會疼人就行,其他都是錦上添花,Alpha 不成 Beta 也成,不受信息素左右的感情更為純粹。
賀元其對長輩善意的關懷全然接收,被問及學業工作和經歷一五一十有問必答,毫不疏遠迴避。楚念在一旁捧著杯子小口喝茶,安靜地做聆聽者,用慣的加高馬克杯將他半張臉都遮住了,每一個握著手柄的指關節都用力得發白,努力將自己的不安藏於聲色。
直到聽賀元其說因為太忙一直單身才鬆開些勁兒把杯子放下,僵硬發麻的手指提醒了楚念他有多緊張。
賀元其沒有久留,他爸媽臨時有事找他,便告了辭。走之前應下了後天到家裡吃晚飯,一定陪楚念爸爸喝兩杯。相聚時短,但來日方長,他內心已經是滿當的。楚念送他回巷子裡取車,下午三四點的陽光充盈,一路上風輕樹影搖,碧空雲淺淡,他們並肩徐行,那是不同於執手相擁的另一種悠然心動。
一如他們穿著校服笑鬧著穿過操場,什麼都沒改變。
周二下午花店按慣例不營業,楚念爸爸摸索著做了一桌菜,挑了兩瓶從原來家裡帶來的藏酒,楚念下班早,一起幫著忙,又趁時間還早去洗掉了一身疲憊和油煙味。賀元其來的時候,他剛把吹乾了的微長發尾低低綁了起來。
賀元其穿了套正式而不拘緊的西裝,拎著滿滿兩手的禮物上門,這要給鄰居見著,得以為是楚家初次登門的乘龍快婿。
楚念很少喝酒,除非單位有聚餐或者應酬,但他今天喝了一點,不至於醉,只是不想太清醒,他清醒太久了。楚爸爸不勸小輩酒,反倒是賀元其敬得多一些,懂禮數又周到,杯杯都是 「我干您隨意」,楚爸爸真要干他還攔著,比楚念還要會哄他們高興。
晚上楚媽媽覺得打車不安全,叫楚念把一間空著的小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硬要留賀元其在這住一晚,說他小時候常住他們家,現在也不用見外,就是家裡這條件沒有原來好,得將就將就。
賀元其沒有一點覺得將就的意思,卻之不恭,求之不得,洗漱完就在客房休息了。
楚念輾轉未眠,擔心賀元其喝了太多酒,夜裡醒來會口渴。等他端著一杯蜂蜜水站到門口,手轉動門把聽見 「咔嚓」 那聲時才驚覺自己怕是也喝多了。他們早就不是幾歲十幾歲不知避忌的年紀了,三更半夜他就這麼摸進一個喝了酒的 Alpha 房間,實屬不顧後果。
如果賀元其還醒著,他甚至無法為自己的行為申辯。
門鎖鬆了勁兒,自己慢慢朝內滑開,裡面傳來均勻沉穩的呼吸聲,楚念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進屋,怕被爸媽撞見,又把門虛掩住了。
大概是賀元其用過強效抑制劑,房間裡幾乎沒有一點他信息素的氣味,只有淡淡的酒味,但並不難聞。窗簾沒遮嚴,露出了條縫兒,有一點路燈的光線透進來。賀元其平躺著,一手搭在額上,一手垂在身側,似乎沒受酒精影響,睡得很好。
楚念把手裡的水杯放在床頭柜上,踟躕了片刻,還是沒有馬上離開,借著酒意,又或者酒只是藉口,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床邊。
他呆呆地看著賀元其的臉,用目光描繪著輪廓,一百多度的輕微近視在平時完全不需要戴眼鏡,但此刻他卻不滿於這一點點的不清晰。不自覺地,像被某種被酒精激活了的願力驅使,他看著眼前的 Alpha,越湊越近。
越近越過火,他盯住了賀元其的唇,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在醫院的隔離室里那個意外而來的吻,也是這樣狹小漆黑的空間,清醒的自己,和不清醒的賀元其。
那個錯把他當成別人的吻讓他 「記恨」 了很多年。
他想要一個屬於他的。
楚念的身體又側過一點,掌心撐在床上,彎著手肘,曲著膝,在不碰到賀元其身體的前提下費力地尋找一個支力點,像個鬼鬼祟祟的賊。他慢慢向下低頭,賀元其的臉已經近在咫尺,分明地感受到了溫熱的氣息在與自己的交纏。他閉上了眼。
雙唇相貼時伴隨著一股衝力,楚念驚惶地睜開眼,賀元其的頭已經離開了枕頭,原本搭在額上的那隻手也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