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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回家調養一段時間？家裡也會有醫生和專門照顧你的人，不會比醫院差。”
“不用了，我下個月就能下地了，傷一好我要馬上投入到工作中，在家住不方便。”
“是公司還讓你們住集體公寓？”
“沒啊，可以自己找房，但是現在住的挺好，而且離公司也近，我們一個團的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兩個人一輪對話下來竟都覺得非常非常陌生。暮曉楓少了一份咄咄逼人的氣勢，而宮默骨子裡的那種暴躁和清高也減去了很多。如果說以前的爭吵和彼此傷害是她們特別的相處模式的話，那麼現在的她們已經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相處，曾經相愛五年的戀人一時間無話可說。
“大嫂。”宮默這二字一出，暮曉楓眼睛裡透出的感慨失落是擋也擋不住的。
“大嫂，有件事我想求你……”
中午的時候，夏知遙走過女兒的房間，發現女兒睜著大眼睛躺在那裡並沒有睡覺。
見媽媽走進來，夏婷婷趕緊把眼睛閉了起來。
夏知遙輕輕坐到女兒身邊，敲她腦袋：“睡不著就別睡，還裝睡麼？”
夏婷婷的小手把軟軟的白被子拉上來遮住下半臉只露出一對黑漆漆的圓眼睛，好委屈的樣子：“媽媽，北北姐姐為什麼這麼久了都沒有回家……婷婷好想她的。”
夏知遙撫摸女兒細軟的頭髮，笑得溫柔——她這般溫柔的笑意，已經不會給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只屬於自己的女兒：“婷婷乖點睡午覺，晚上我帶你見你的北北姐姐。”
“真的嗎？！”小孩子就是這樣，開心或不開心全都寫在臉上，一聽到可以見應北微，夏婷婷立刻就精神了，剛才的滿臉愁霧全都消散了。
“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說到會做到的。”說完這話之後夏知遙轉念一想，沒有騙過女兒麼？在應北微的事情上，還真有過……心裡稍微有了一點點罪惡感，可是想到自己做的全都是顧全大局的事情，既不讓女兒被應北微太過成人的一面污染，而且不覺得自己媽媽是個出賣自己人的壞蛋，還可以給紅杏團一個說法，她容易嗎她。於是夏知遙在第一時間原諒了自己。
“媽媽最好了！”夏婷婷跳起來，短短的小手臂圈住夏知遙的脖子，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然後立刻羞澀地躲到被子裡去。白色的軟被子藏著她的小身子，圓鼓鼓的，活像只小白包子。
夏知遙微笑著幫她掖好被角，走了出去。
夏婷婷這一覺睡得非常踏實，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渾渾噩噩地爬起床來去洗了臉，一邊洗臉一邊想起了媽媽說晚上可以見到北北姐姐的事情，頓時就精神了。墊起腳擦好臉後一路小跑跑回自己的房間，打開小衣櫥，對著裡面花花綠綠的小裙子發呆——要穿哪件去見北北姐姐呢？夏婷婷在鏡子面前換了一件又一件，每件都覺得沒有亮點，苦惱的要命，想想都想哭了。
夏知遙無聲息地靠在門口看著五歲的女兒如少女第一次約會般折騰半天也沒折騰出個結果，最後趴在床上捂著小臉嚶嚶地哭，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好有喜感，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輕輕地笑，似乎時光穿越，能想像的出以後女兒長大了，真正喜歡上什麼人的時候的場景。
笑容漸漸消失，女兒真正喜歡上……別人的時候麼？
夏知遙默默地在心中嘆氣。該離開的，也總是會離開的吧，作為母親，能做的總是有限。
夜晚降臨，夏婷婷終於還是放棄了打扮出什麼更新穎可愛造型的想法，認命般穿著平時最習慣穿的黑色針織衫和短裙，配上紅色的蝴蝶結和黑皮鞋，和夏知遙一起坐在車裡，忐忑不安地在去見應北微的路上。
“媽媽……北北姐姐會跟我們一起回家麼？”夏婷婷突然問了這樣的一句話。本來在專心欣賞窗外風景的夏知遙被她喚了回來，目光落在了女兒身上。
畢竟是流著和自己一樣的血液，就算年紀小，該有的邏輯思維也是有的啊……最近這些事情女兒也都看在眼裡，不察覺出些什麼的話實在是愚笨了點，但是女兒的問話卻有種說不出的內斂沉穩，這讓夏知遙有點欣喜。
這個孩子長大了之後，應該不會是個笨女人。
“你希望你北北姐姐還一起回家麼？”
“唔……”
夏知遙決定把女兒當成大人一般和她對話——其實這些年來，很多情況下她已經這麼做了：“她做了不能原諒的事情，所以媽媽不會讓她再回到我們家來了。”
“媽媽……”小婷婷眼淚在眼睛裡打轉。
“所以今天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儘量留下開心的回憶吧。”
“媽媽，一定要這樣嗎……婷婷，婷婷很捨不得北北姐姐……北北姐姐對婷婷很好很好的，媽媽不在的時候都是北北姐姐陪著我。媽媽不喜歡去遊樂場，每次都是北北姐姐帶我去，買很多好吃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小婷婷一邊說一邊眼淚嘩嘩往下落，小手抹來抹去就是抹不乾淨。
“夏婷婷。”對於哭泣的女兒夏知遙並沒有給予一個母親該有的溫柔，而是雙臂環抱在身前，不帶任何感情，說，“人的一生中要捨棄的東西很多，有些是無關緊要的，而有些割捨了會要了你的命。但是無論如何，你活著，就得面對這些分離。你不是宇宙的中心，你左右不了這個世界，你記著你只是一顆小塵埃。”
夏知遙不知道這番話女兒能聽懂多少，看上去像是在對女兒說的，其實或許，是對她自己說的。
夏知遙包下了整個夜間遊樂場，當她牽著女兒看見應北微緩慢地從對面走過來的時候，很明顯的發現應北微受了重傷完全沒有好，只是在強撐。
“婷婷。”雖然臉上的傷還是很可怕，但是應北微卻笑得依舊燦爛，如同往日任何平凡的一天那樣從容。
“北北姐姐！”婷婷放開媽媽的手，往應北微的方向跑去。應北微蹲下抱起她，在她耳邊柔聲說：
“婷婷，抱歉啊，和你約好的時間，我遲到了。”
“人家好想北北姐姐……”小婷婷今天眼淚特別多，站在遠處的夏知遙也不管她了，隨便她哭。離別時候的眼淚，總是可以原諒。
“好了婷婷，想先玩什麼呢？”應北微也不浪費時間，帶著婷婷開始玩遍各種遊戲項目。小孩子的情緒很容易變化，雖然剛才還哭得像個淚人，但是應北微帶著她玩著玩著，心情也漸漸好起來，笑容也多了。
夏知遙坐在石椅上，點根煙，聽著空蕩蕩沒有別人的夜間遊樂場時不時傳來呼嘯的機器聲和女兒與應北微的尖叫呼喊聲。
冬天的夜晚慢慢在降溫，幸好夏知遙早就習慣了寒冷的感覺，不然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裡的確是會凍到讓人發慌的。
身邊的一切都是安靜的，那些喧鬧也離她很遠，她安靜地獨自聽著自己的心跳，一時間感覺現在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可能太過安靜所以深埋在潛意識裡有些東西開始鬼鬼祟祟地爬出地表，掀開泥土，肆意作亂。
夏知遙呼出一口煙，青煙瀰漫，纏繞在她周圍，滲入她每根髮絲。
“你……現在在做什麼呢？”這回是絕對的自言自語，沒有人聽見，沒有人知道此刻夏知遙在思念，沒有人知道在她平靜的外表下，藏著噬骨般的思念。
女兒總有天也會有自己的愛人，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就離她而去，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又會回歸一個人。
可是能怎樣呢？或許這就是她人生的軌跡吧。
夏知遙笑，覺得現在這個冷靜沉穩，卻已經沒有靈魂的夏知遙好陌生，連她自己都陌生的要死。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心在六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現在這個她，只是一個為女兒而活的另一個人，甚至是行屍走肉。
所以未來如何，其實沒有太多思考的必要呢。
一直到把遊樂場所有的遊戲項目都玩完了夏婷婷才依依不捨地和應北微走了回來。
應北微把夏婷婷還給夏知遙，站在夏知遙的身前，笑道：“夏姐姐，這些日子，謝謝你的照顧……”
夏知遙正要說什麼，見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來，紅色的西服，明顯是紅杏團的人。
“啊，時間過的真快，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呢。”應北微伸了一個懶腰，像是累了一天準備睡覺一般。她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回頭向夏婷婷走了過來，很輕很輕地在她臉龐上落下一個吻，說：“親愛的婷婷，好好長大，以後你一定會很優秀的，要聽媽媽的話哦，不要像你北北姐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