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永遠不要告訴說
第439章 永遠不要告訴說
昨夜雨疏風驟,羅德里格斯莊園前院的花卉落了一地,傭人正在緊趕慢趕地清掃,一條消息像插上翅膀從低空飛過,攜著海腥味,傳進二樓書房。
安娜放下電話,雙眉擰緊,站了一會兒,轉身出了書房,下樓到客廳。
那位先生一如往日,坐在白色的餐桌前用早餐,舉止自然而優雅,安娜走到他身邊說:「先生,老教父死了。」
蘇星邑喝茶的動作一頓,看向她,安娜沉聲補充:「昨晚,死在洛維夫人的遊輪上。」
洛維夫人的生日宴自然也有邀請羅德里格斯的家主,但蘇星邑從來不參加這種宴會,送去一份禮物祝賀生日,同時也推去邀請,萬萬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怎麼回事?」蘇星邑問。
「聽說是謀殺,一刀斃命。兇手還不知道是誰,警方現在聚在馬賽港,就等著遊輪靠岸開始調查。」安娜道。
蘇星邑沉吟不語,安娜覺得還有一件事也需要特別讓他知道:「小姐也在那艘遊輪上。」
杯中的錫蘭紅茶突然泛起漣漪,是他的手在聽到鳶也時動了一下,安娜在心裡嘆氣,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要是扯上鳶也的事情,都會有額外的反應。
像是本能了那樣。
蘇星邑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走到大窗邊,目光透過描繪著古典花紋的玻璃,看著了院子裡打掃的傭人。
「盯著點。」半晌他說。
安娜點點:「好的先生。」
他果然不會坐視不管啊。
……
麥金利昨晚在遊輪上,就對所有賓客進行了詢問,他認為可疑的,或是時間線模糊,值得再問的,下了遊輪後,就都被請到警署,配合調查。
鳶也既是他覺得可疑的人,又是死者的近親屬,自然也被請走了。
和上次來警局一樣,鳶也坐在單獨的詢問室里,警察倒了杯溫水放在她面前,鳶也道了聲謝,順勢抬起頭,發現這個警察有點眼熟,想了想,記起來了。
就是上次詢問她的那兩個警察中年輕的那個。
「沅小姐認識李大龍?」麥金利懷裡抱著文件夾進門,見鳶也在看小警察,隨口問了一句。
鳶也有點驚訝:「他叫李大龍?」
小警察點點頭,麥金利在鳶也對面坐下,笑了笑說:「聽起來是不是很像中國人的名字?這是他給自己起的,他從小在福利院長大,那時候福利院在播一部香港電影,《精武門》,他很喜歡演陳真的李小龍。」
所以就給自己起名李大龍?
鳶也想起中二少年安德斯,覺得他們可能有共同話題。
麥金利隨口說那幾句話,只是為了讓她放鬆下來,看鳶也端起水杯,就開始詢問:「沅小姐,昨天晚上21點到23點30分這段時間,您在哪裡?」
溫水沒有味道,潤過喉嚨沒有那麼乾渴,鳶也仍是說:「我在房間休息。」
「休息了三個多小時?很累?」麥金利看著她。
「有點暈船,加上喝了酒,一躺下就睡過去了。」鳶也答。
麥金利攤了下手掌:「這麼累,還換了裙子,重新打扮,又去了宴會廳?」
他昨晚就在宴會上,有注意到這位年輕的艾爾諾家家主,她登場時分明是一襲紅色長裙,明艷奪目,但事發時,她身上是藍色裙子。
李大龍負責記錄,聞言抬頭看了鳶也一眼。
鳶也面不改色:「因為我覺得,我應該跟宴會主人道個晚安,比較禮貌。」
「可以給我們看一下您那條紅色的裙子?」
鳶也心忖,他是懷疑她特意換了裙子,是因為原來的裙子在殺沅曄的時候,沾了血吧?她微微一笑:「我丟了。」
不是撒謊,確實丟了。
但這話當即就讓麥金利眯起眼睛:「丟在哪裡?」
鳶也聳聳肩,態度輕慢:「忘了,可能是丟海里了吧?這也不可以嗎?」
李大龍在旁邊幽幽地說:「當然不可以,維護海洋環境是全人類需要共同承擔的責任。」
鳶也冷不防噗哧一聲笑出來,然後舉手:「好的好的,我道歉,sorry。」
想了想她覺得應該再解釋一下,「我不是嘲笑你的話,我完全贊同你的話,我只是沒想到李大龍警官這麼真誠。」
李大龍低下頭繼續做筆錄。
麥金利也在用筆寫了什麼,再問:「您在房間休息,有誰和您在一起嗎?」
「你之前在船上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了,」鳶也曼聲,「沒有。」
麥金利眯起眼:「但安德斯先生說,昨晚他跟你在一起。」
那小子還真在警察面前做偽證啊?鳶也摸了摸鼻子:「他喝多了,記錯了,我們昨晚是有在一起跳舞,但在九點前就分開了。」
麥金利沉默下來,審度著鳶也,鳶也面不改色,隨便他看。
李大龍見搭檔沒有開口,就問:「據調查,您四年前才被接回艾爾諾家,在此之前您跟沅先生從未見過面,親吻您對他有什麼看法嗎?」
鳶也又笑了起來:「以前沒見過面,我對他能有什麼看法?」
「……」李大龍不是這個意思,問的是她回到艾爾諾家後對沅曄什麼看法,是鳶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但他還是一下漲紅了臉,之後都不敢再開口了。
鳶也整了整裙擺,起身:「警官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想離開了。」
恰在這時,一位警察敲門進來,將一份剛剛拿到的檢驗報告交給麥金利。
麥金利一看,聲音驟沉:「可能不行。」他將報告轉向鳶也,「我們在致死沅先生的兇器上找到了您的指紋,而且只有您一個人的指紋,沅小姐,您可以解釋一下嗎?」
鳶也眸子微閃,低頭打開包包,李大龍馬上站起來,一副要提防鳶也掏槍殺人越獄潛逃的樣子,但其實鳶也只是拿出了一支鋼筆,然後遞給麥金利:「警官,給你。」
麥金利頓了頓,然後警惕地接過:「沅小姐,什麼意思?」
鳶也笑:「現在拿這支筆去檢驗,上面也只有你的指紋。」
麥金利一愣,才發現她手上戴了雷絲手套,鋼筆上不會有她的指紋,當然就只有他的指紋,他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有人用類似的辦法陷害了您?所以兇器上才會有您的指紋?」
「沒有這個可能嗎?」
「有這個可能,但是我們局裡有平時非常喜歡研究冷兵器的同事,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把小刀是特指的,而且很高檔,想要找到它的製作人,以及出售給了誰應該不難,沅小姐,你確定要以這個理由回答我嗎?」麥金利沉聲。
鳶也好像語塞了,重新坐回椅子上,卻只有一句漠然的:「我沒有殺人,他是我親生父親,我沒有理由殺他。」
麥金利也沒有什麼要問了:「這句話我們會記住的,但鑑於兇器上有您的指紋,您現在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我們可能要請沅小姐您在這裡幾天了。」
「我要求見我的律師。」
麥金利頷首:「當然可以,這是您的權利。」
麥金利和李大龍離開詢問室,鳶也仍坐在椅子上,拿著手機發信息,來帶她去拘留的警察,知道她的身份……畢竟還沒有定罪,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就站在一旁,等她發完消息。
鳶也自然是發給尉遲,表示自己真的要去體驗巴黎的監獄。
尉遲在飛機上,手肘擱在座椅扶手上支著腦袋,很淡地一笑,回了四個字:「好好改造。」
大概是把那女人給梗到了,她沒再回復,尉遲便退出微信,點開新聞,這段時間尉家還真是熱搜的常客。
遊輪沉沒案、豆腐工程案、炸毀倉庫案,一件接著一件,從大年三十開始,水逆就好像貼上了尉氏,沒有一天太平,好在新聞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再驚世駭俗,過段時間,網友們就會淡忘,投入別的新鮮事物里。
結果在這個時候,尉老太爺吊死在尉公館門前,身上還寫了那麼敏感的三個字,再次掀起巨潮,重新將尉氏和尉家推回大眾視野。
連帶著之前三件事,也一起復甦。
如今的尉氏和尉家,是罪大惡極。
尉遲滑動屏幕,看晚上各種消息,眼底一片溫漠,直到看到一張圖片,手指一頓,點開,照片裡的人臉打了馬賽克,但也擋不住照片的給人的震撼。
畢竟他身上就寫了「練瞳癖」。
練瞳癖……尉遲眸底溫度驟降,比14年前昏死在草叢裡一夜的李檸惜更冷。
他記得,那天有小雨,他到法國參加夏令營,順路去里昂看爺爺,才會在路邊撿到她,他們很多年沒有聯繫,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兒時的朋友。
她當時衣衫不整,很明顯就是遭遇過那種事情,他馬上把她送去醫院,並且讓醫生留下證據,但沒有馬上報警,想等她醒來,尊重她自己的意願。
李檸惜打完一瓶藥液才醒來,尉遲在她的床邊,第一個發現她:「檸惜。」
李檸惜創傷後應激障礙,第一反應是躲和尖叫,女護士安撫了她好一會兒,她才冷靜下來,慢慢地看清尉遲:「……尉遲?」
尉遲點頭:「是我,你怎麼會這樣?」
一句話就把李檸惜重新拽回那個噩夢裡,她瞳孔放大,尖叫哭喊,護士都安撫不住她,沒辦法,只能打鎮定劑讓她睡下。
尉遲想聯繫她的父母,但她父母的電話都打不通,家裡只有十三歲的妹妹,沒有辦法,他只得延遲去夏令營,在醫院照顧了她兩天。
第三天,李檸惜的情緒才算恢復過來,但是尉遲一提起報警,她就很激動。
次數多了尉遲開始懷疑:「你認識那個人?」
李檸惜咬住自己的胳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抱著自己的雙腿,身體還在顫抖,掉著眼淚,搖著頭。
「是誰?」
當時尉遲以為她只是受驚過度,或者恥於開口:「檸惜,不是你的錯,你是受害者,別怕,你已經安全了,告訴我他的名字。」
李檸惜把臉埋在雙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想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嗎?你不想讓那個混蛋付出代價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了!」李檸惜情緒很不穩定。
尉遲嘆了口氣,沒再逼她:「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就不再問。」
他轉身要走,想去找醫生。
李檸惜驟然崩潰,大喊出來:「是爺爺,是爺爺!」
……
那年尉遲才十八歲,猶如當頭一棒。
李檸惜抓緊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尉遲,不要報警,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求你了,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永遠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