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有病嗎那個男人
第358章 有病嗎那個男人
蘇星邑性子特別淡薄,對什麼都不熱衷,比出家人還要四大皆空,以前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沒有愛好,仿佛是一生的時間無處揮霍,索性用來完成自己身為羅德里格斯家的家主應該完成的使命。
鳶也曾經對他的人生經歷很感興趣,總覺得一個人不可能天生這麼冷漠,還特意去問了安娜,他是不是遭遇過什麼打擊?
安娜卻說,他一直都是這樣,十幾歲少年時會比現在活潑一點——只是一點。
至此鳶也徹底相信,一塵不染四個字,真的能用來形容一個人。
所以偶爾看到他有比較大的情緒變化的時候,她都會驚訝,就比方說現在,
蘇星邑突然將她按進懷裡,喊她的名字,低沉沉的,有些隱忍的意味,心下不禁奇怪,蘇先生是怎麼了?
不等她深究,蘇星邑那些短暫外露的情緒,就又被他悉數收了回去,不留一星半點。
「齊高沒有死。」再開口已經是尋常的語調。
鳶也眼睛一睜,頓時忘記繼續多想他反常的原因,從他懷裡離開:「真的?」
蘇星邑頷首:「頭部中彈,剛剛搶救過來,醫生說如果12個小時內能醒,就脫離危險期。」
鳶也剛剛雀躍起來的心情又是一沉:「要是醒不過來呢?」
「看具體情況。」
無論如何,有一線生的希望,總比確定死亡要好,鳶也穿鞋下床:「我去看看他。」
昨晚那場雨下到現在還沒有停,烏雲籠罩著晉城,這會兒才剛到中午,天色卻黑得像提前進了落日時分。
重症監護室在四樓,這一層還有搶救室,蘇星邑扶著鳶也從客梯出來,旁邊的手術梯同一時間打開。
鳶也讓路,結果看到跟隨在移動病床邊的黎屹,她微微一愣,再一看,病床上躺著的人竟然是尉遲!
護士沒有停留,推著病床快速送進搶救室,尉遲帶著氧氣面罩從她眼前一掠而過,鳶也無端的想起他那句「我疼」,思緒隨之一晃。
「沅也。」蘇星邑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鳶也一頓,方才回神,垂下眸輕聲說:「走吧。」
搶救室的門一關,黎屹的腳步停在門前,緊緊看著「手術中」三個紅色大字。
他們比鳶也早下山,本應該比他們早到醫院,晚了這幾個小時是因為路上還出了別的事情。
當時他在路上接到汪倫的電話,說他們找到幾輛車,從松橋路開走的,車上可能就是尉深。
「直接攔下。」黎屹下令。
「怎麼?」原本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時醒來了,聲音嘶啞地問。
黎屹忙說:「尉總,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了,您再撐一下。」
「找到尉深了?」尉遲咳了兩聲。
「找到一輛車,不確定是不是他,汪倫在攔截了。」
尉遲抬起眼,瞳眸一片雪凜:「調頭,過去看看。」
黎屹一怔,下意識阻攔:「可是尉總,您的傷……」
疼痛過去後,就是一種猶如迴光返照般的清醒,尉遲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色,神情死海一般:「收拾他,還撐得住。」
黎屹見勸不動他,只好聽命,讓司機把車開過去。
他們在山坡上,居高臨下看底下的汪倫帶人開著兩輛車,一左一右,意圖逼停一輛陸地巡洋艦,巡洋艦當然不會就這麼停下,直接開槍反抗。
巡洋艦後面還有幾輛轎車護駕,一時間平原上,幾輛車你超我趕,子彈來來往往,不分勝負。
尉遲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槍,目光和槍口在一條直線上,砰的一聲——
子彈以每秒400米的速度射中巡洋艦的後輪,巡洋艦當即一個打滑,緊跟著他又開一槍,這次中的是前輪,整輛車瞬間失去控制,右轉撞上土包,停住不動。
另外幾輛轎車馬上上前將巡洋艦圍在中間,和汪倫他們對打。
黎屹便想要聯絡汪倫,讓他們去把尉深抓過來,尉遲卻說:「讓汪倫回來吧。」
「不抓尉深嗎?」黎屹一愣,哪怕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尉深參與松橋路的亂鬥,但單憑他出現在這裡,他們就能讓他滾出國,哪怕尉父想要保他也不能,怎麼反而要把到嘴邊的鴨子放飛?
「暫時留著他。」
六四手槍的後坐力不弱,尉遲的臉色又白了一度,轉身上車:「走吧。」
這一撞,尉深少說要斷一根肋骨,給他一個教訓就是,不抓,是有別的用處。
黎屹只好讓汪倫撤離,跟著他一起上車,又稟報:「昨晚那些人已經在挨個調查身份。」
「不用查,昨晚那些人,西里一隊,尉深一隊,『TA』一隊。」何況他們敢做,必然是把底子都被洗乾淨了,查也不會查出什麼。
尉遲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其實尉深也好,西里也好,他們敢下手,就不怕被他和鳶也知道是他們,因為彼此是心照不宣的勢不兩立,洗乾淨底子,只是為了事後不被第三個人查出來而已。
遮掩又坦蕩。
避諱又肆無忌憚。
黎屹知道這個「TA」是追殺白清卿的那一隊:「『TA』要查嗎?」
尉遲斂起眸子,想起七年前,他得到一個消息,從晉城趕往青城鄉下找鳶也的路上,在山腳下和一輛突然衝出來的轎車迎面撞上,他的車直接被撞出道路,倒翻在河邊,凌璋當場身亡,而他極力從車窗看出去,看到路邊站著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點了一根煙,明明滅滅的光線里,吐出一個縹緲的煙圈。
尉遲聽不出情緒地道:「我已經猜到『TA』是誰。」
車子開上馬路,匯入車流,在一個十字路口,一輛車超過尉遲這一輛,向左轉彎,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中途車貂窗降下,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搭在那裡,點了點指尖一根香菸,菸灰消散在風中。
……
鳶也的傷不算特別嚴重,本不需要住院,但她想要等齊高度過12個小時,索性就留一天。
她給她大表哥打去電話,簡單說了昨晚松橋路的事情。
陳景銜聽完沉默許久,自從知道她回歸沅家,他就料到她會有危險,但又想著她身邊有蘇星邑應該沒事,沒想到她會四面楚歌到這個地步。
「鳶鳶,回陳家吧,剩下的事情哥幫你做。」
「哥,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叫我退回去,那我過去三年不就白費了嗎?」鳶也低眸一笑。
陳景銜沉聲:「我們當初把你救出尉公館,不是想讓你繼續冒險。」
「但是我當初拼了命要逃離尉公館,就是為了做現在這些事情。」
鳶也這三年變了很多,曾經恣意肆然的小公主,變得穩重隱忍,畢竟經歷了那麼多,就好比用砒霜澆灌出的花,怎麼可能如從前那般陽光明媚?唯獨這骨子裡的倔勁兒,一直沒變,說是要做,就一意孤行做到底。
拿她沒辦法。陳景銜捏了捏眉骨:「下個月桑夏退役,讓她到你身邊幫你吧。」
陳桑夏有腦子有身手,還是自己人,信得過,有她在她身邊,他也比較放心。
鳶也想了想,也好,就答應了。
「齊高的事……」
「我會親自為他報仇。」陳景銜的聲音陡然冷下。
要報仇,就得找到「TA」,鳶也剛才已經告訴他白清卿那些事,陳景銜說:「香港深水埗區,我會讓人去查,有消息再告訴你。」
鳶也說好,她對那個「TA」,也是耿耿於懷。
也不得不承認,因為白清卿那些瘋瘋癲癲的話,她對尉遲先前那句「記憶有出入」,有幾分動搖……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鳶也握緊了手機,水眸微暗。
晚些時候,護士來為鳶也換藥,拆開紗布時有些疼,她將頭轉開看向別處,忽然問:「剛才送進四樓搶救室的那個男人,怎麼樣了?」
護士想了想:「手術成功了,還要再觀察,具體我就不清楚了。」
鳶也仿佛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才有此一問,聽完連回應都沒有,神情亦是如初。
事實證明,人的運氣只能好一次,齊高頭部中彈,能搶救過來已經是命大,12個小時後,他沒有醒過來。
醫生說他現在就是俗稱的植物人狀態,具體什麼時候能醒,只能看天意。
鳶也安排了兩個手下在醫院守著他,準備等他情況穩定一些,再送回青城療養。
當天下午,蘇星邑就接鳶也就出院了。
他們沒有再回酒店,而是去了姜家別墅。
拿回姜家後,鳶也讓安莎找人將別墅恢復成她媽媽還在時的樣子,現在已經完成,因為只是軟裝,並不存在甲醛之類有害氣體,可以直接入住。
之前說,等姜家別墅裝修完畢,便把小十和小十二接過來,蘇先生又恰好要回蘇黎世處理一些公事,他便回去了,忙完再帶著兩個孩子,乘坐私人飛機回來。
在雙胞胎來之前,鳶也想把阿庭接過來住幾天,才這樣打算著,安莎就來稟報,黎雪帶著阿庭來了。
鳶也立即從二樓書房下來,果然看到被黎雪牽在手裡的阿庭,阿庭手裡還拉著一個只比他矮一點的行李箱。
不禁喜上眉梢:「黎秘書。」
黎雪恭敬道:「沅總,尉總讓我把阿庭送過來,說這幾天先讓阿庭跟您住。」
那個男人會這麼好心,鳶也是沒想到的,喜悅蓋過了其他,她蹲在小傢伙面前,笑著問:「阿庭,你願意跟媽媽一起住?」
阿庭將頭扭開:「爸爸說,我在這裡住滿三天,就送我全套的小王子,我是為了小王子才住的!」
小時候那麼坦誠可愛,怎麼越長大越傲嬌?鳶也配合他:「嗯,你住七天,媽媽也送你一套小王子。」
阿庭就哼了一下。
禮貌性地送黎雪出門時,不苟言笑的黎秘書一本正經道:「尉總的傷比較嚴重,住在137號房,醫生說這次至少要臥床半個月。」
鳶也莫名其妙,告訴她這個幹什麼,難不成還指望她去探病?扯了扯嘴角,她虛情假意地道:「這樣啊,希望尉總早日康復。」
「……」暗示無用,黎雪只好走了。
阿庭對鳶也的芥蒂,是鳶也拋下他一走三年,又有點鳶也的臭脾氣,誰開解都沒有用,但現在鳶也回來了,小孩子容易記仇,同樣也容易哄,何況是本就喜歡的人哄,現在他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排斥鳶也。
鳶也想借這個機會好好陪他,晚上也是和他睡在一張床上,原本還想幫他洗澡,遭到他小自尊心的強烈拒絕,說五歲開始就是自己洗澡了,只好遺憾作罷。
阿庭洗澡的時候,鳶也開了電腦工作,順手把視頻打開。
蘇黎世那邊是中午,小十和小十二午睡還沒起,攝像頭安在他們的房間裡,可以看到兩個小傢伙並排躺在床上,睡得小嘴微張。
鳶也彎彎唇,縮小視頻,繼續工作。
一會兒後,阿庭就走出來了,吶吶地喊:「我洗好了。」
鳶也轉頭,看到他赤著腳站在地板上,頭髮濕漉漉地耷在大腦門上,怪可愛的,笑了笑走過去,把他抱到小沙發上:「頭髮要吹乾,才不會感冒。」
「我不會吹。」阿庭悶聲說。
鳶也就幫他吹。
小孩子的髮絲很柔軟,像握在手指間的蒲公英,鳶也心尖也像棉花似的,吹乾了順手輕拍了拍,哪知道阿庭立即就躲開了,虎著臉說:「不能摸!」
「為什麼啊?」鳶也以為他會說「男人的頭摸不得」之類的話,都準備好了怎麼調侃。
結果他道:「爸爸說的,媽媽每次摸他的頭,都像是在摸小狗的頭,阿庭不是小狗。」
鳶也一怔。
記憶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平時根本沒有刻意去記,卻因一語就帶起那些遠久的畫面,她是幫尉遲吹過頭髮,當時覺得他的頭髮很硬,像小狗一樣……她又沒說出來,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而且怎麼還跟阿庭說?
……有病嗎那個男人?
鳶也心情突然躁起來,又因為幫阿庭吹頭髮,衣服上沾濕了水,索性說:「你自己玩會兒,媽媽去洗澡。」
阿庭點點頭,鳶也丟下吹風筒,拿著換洗衣物直接進了浴室。
在還沒有完全散去熱氣的浴室里,鳶也無聲站了一會兒,然後一曬。
尉遲,他是打著把阿庭送來時不時喚醒她,他們還是夫妻時的記憶的主意吧?
自己打感情牌不管用,就利用起兒子。
一如既往的能算會計。
她面無表情地脫掉衣服,將水溫調低一度,擰開花灑,用冷水衝散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