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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到一個拐彎處時,看見一位老人拿著袖珍型的收音機自家裡走出來,毅哥很少見到這玩意,只是有一次老師在上課的時間,拿著一個黑黑的匣子,放在講桌上,從它裡面傳來一陣動聽的歌聲,這歌聲一直傳到毅哥的心裡,直到下課的時間,毅哥還沉浸在其中。毅哥後來才知道那是收音機,對它就充滿了好奇,沒嘴巴的居然能唱到心裡去,太厲害了。老人把它放在耳邊,仔細地擰著調頻按鈕,可傳來的大都是嘶啦啦的噪音,聲音終於被調出來。老人小心翼翼地把音量擰到最大,放在院壩里擺放的桌上,任聲音在村子裡傳播。這時就有一群人圍了上去,仔細聽那廣播裡的聲音,像小學生一樣專注地聽著。吃東西的也放下手中吃物,側著耳朵,生怕漏掉了那個音符;納鞋底的婆娘們停了下劃在頭頂上的針,只到針把她們刺得生痛時間才醒過神來,這才放下手,拿著鞋底,循著聲音趕來了。孩子們也從各處跑來,把收音機圍的水泄不通。毅哥的孟德君也抱著弟弟站在人群的外圍,可能還沒看見毅哥。毅哥就悄悄地聽了一會,就回家了。這時的農村大抵很閒,冬麥剛剛入地,還未到薅草的時間。水稻雖說在正在這時間豐收,可水田太少了,還沒開鐮,就已經到頭了。對於村人來講,這實在叫不上忙,充其量也就是舒展舒展筋骨。一些人在吆三喝四地劃著名拳,並不喝酒,只是過過嘴癮,只有在過年來客人的時間才會出現在飯桌上。輸了的就學著各種動物叫,不時惹起一片笑聲。
回到家後的毅哥,把尿布和一些髒衣服放進一個補了底的洋瓷鐵盆,端了盆準備到二郎溝去洗衣服。溝道就在皂莢樹的東面,他們村裡有三條溝道,三條溝道遙遙相望,在漢江漲水的時間,它們便會聚集在一起。一條最大叫二郎溝。據說二郎神曾趕著一群豬去給王母拜壽,走到這裡的時間累了。他看見這裡有一片軟綿綿的沙灘,和一條清亮的溝,就趴在溝里大喝一通。喝夠水的二郎神看著白淨的沙子便躺下來想休息會,誰知卻睡著了。那群豬因為走了很遠的路,也不想走了,趁著二郎神睡覺的時間,化身為石頭留在這裡,那群豬化身的地方便被稱為二郎壩。人們便把二郎神睡覺的地方叫二郎灘,喝過水的那條溝便叫二郎溝。解放前的船夫們還在靠著二郎灘的山坡上建了二郎廟,祈求二郎神保佑他們。自然二郎廟在文革時間已經被毀了,但是那個木頭做的雕像被誰藏起來。後來那人便將雕像放在一個山洞裡供奉著,自然那是改革後的事情了。關於二郎廟裡流傳著這樣一句很怪的話:“當希望即將來臨之際,光明必將從血海中升起”。毅哥還曾見過,瘦瘦的,額頭上也沒見那隻橫著的眼,並不像小人書里畫得那般威武,甚至有些猥瑣。一條溝叫黃溝,在二郎溝的西邊。另一條溝叫神水溝,據說是溝里的水能夠治病,在黃溝的西邊。村人的水井就在神水溝。這裡的水很多,靠著山腳隨便在哪裡刨個坑,過一會就會汩汩地冒出水來。有一次村人聽到外鄉人說淘井也是一種手藝的時間,就哈哈地笑了。天下還有這麼怪的人,淘井還需要專人去挖。
毅哥經過一片河壩地,來到了二郎溝。村人洗衣服大都在這裡。毅哥把盆放在地上,從溝道里摸出一塊石板,把它斜放在溝邊上。這裡的人洗衣很少用搓衣板,都是用石板或平整的大石頭來代替的。毅哥拿了一個石頭,把皂莢砸碎了,揉進需要洗的衣服里,使勁地搓著。洗衣粉太貴而且很少有賣的,平常洗衣只用些鹼來洗。也有人家把燒鍋後的小灰用篩子篩了,把篩過的小灰用來洗衣服。效果自然是皂莢最好。毅哥把衣服泡好會,放在盆里。毅哥抬起頭,月亮依然很圓,只是已經跑到了山的西北面了。隱約中,收音機的歌聲在夜空中躲躲閃閃地漂浮著。山坡上亮著些燈,那自然是住戶,房子大都黑著。如此明朗的月亮,誰願意再去浪費那珍貴的煤油呢?毅哥的家在村子最下邊,正對著皂莢樹。村人的房屋並沒什麼一致的布局,像是人們隨意丟下的記憶,任意地分布在皂莢樹的各處。但其中仍有其規律可循,他們村裡有兩大姓,一就是毅哥的姓。他們這個家族來這裡的地方較早,所以就住在靠河的地方。因為那是的交通主要靠竹筏和船。後來的自然往上排。所以沿著毅哥家的那一條線,基本上都是本家。在朝上走三十多米的樣子就是另一姓氏的家族了,雜姓當然只能住在最高處。一條公路直直地穿村而過,把村子劈成了兩半。一大半甩在下邊,一小半留在公路的上邊。那條公路其實很少有車來往,就像漢江現在很少有船來往一樣,都是村莊的一個陳設。村人和外村人聊天的時間間或用驕傲的口氣說道,俺們村的那條公路如何如何。外村人一臉不屑,那條公路?是那條馬車路是吧。即使這樣,人們依然願意在外人面前顯擺。三年以後,毅哥其實才明白那條公路其實和自己的童年一樣寂寞。
毅哥把泡好的衣服拿出來,放在半浸入水裡的石板上搓洗著。銀亮的月光融進清亮的水裡,隨水流動著。毅哥使勁地搓洗著,把融在水裡的月光都搓痛了,發出隱約的哭聲。溝道水嘩嘩作響,急急地奔向漢江,生怕錯過了和另外兩條溝的約會。
第144章 毅哥的夥伴
毅哥洗完了衣服,並沒著急回去,把腳泡在冰涼的水裡,這時便有魚前來咬著腳趾,腳便酥酥地麻著。他快速地把手抓向那些魚,魚迅速地逃了。毅哥乾脆把手也放進水中做著誘餌,果然一會魚們便張著嘴前來咬,大都是桃花瓣魚。他的手並不動。魚越聚越多,多到魚都開始打架的時間。毅哥反手一抓,一條魚躲避不及便被他逮個正著。魚使勁地挺著肚皮妄圖要從手裡逃走,那群魚嘩地一聲四散開去,躲在水中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那條正在掙扎的魚,不時地發出喁喁之聲。毅哥玩得累了時,便把半死的魚扔進水裡。嘩地一聲把急流著的水嚇了一跳,濺起些浪花,表示自己的不滿。魚在水裡翻著身,試圖把裸露著的白肚皮翻過來。一個浪花打來,魚才借著力勉強地翻過身。魚並不往下游,而是伏在水底,朝毅哥盯著,青褐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瞅著毅哥。毅哥不由地打了一個寒噤,撿了一個石頭朝那條魚砸去。水花濺起的時間,那條魚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