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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哥這才端起盆,還沒來得及把鞋穿上。眼前一黑,毅哥感覺到頭重腳輕,他伸出手地本能地想扶住什麼,除了空氣什麼也沒有。天地在這時陀螺一般地旋轉起來。他撲通地一聲栽進溝道里。盆子也咣地一聲響掉進溝里,慌慌張張地順水往漢江漂去。毅哥從水裡爬起來的時間,盆已經快到漢江里了。毅哥邁著大步在水裡跑著,等追到盆子時,卻發現衣服少了一件。毅哥把盆放在溝邊,沿著溝仔細地向下找著。水嘩嘩地響著,仿佛是在嘲笑。沒有,除了溝里的一些石頭和躲在石頭後面的魚蝦。毅哥擔心是不是衝進江里去了,便沿著溝快速地跑了起來。毅哥腳下帶起的砂石飛起又落下,他一直跑到江邊仍然沒見那件衣服。毅哥又沿著江邊跑了一陣子,江水奔涌著浩浩蕩蕩地往東流去,依然沒見那件衣服的蹤影。毅哥在江邊的亂石堆里一邊瞅著一邊奔跑著。毅哥快要把二郎灘都跑完了,那件衣服還是沒有出現。毅哥不甘心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已經到了黑龍潭了。
黑龍潭裡並沒有黑龍,只是聽打魚的人說在夜裡有時能看見巨大的黑影從潭裡浮起,把半個潭水都能罩住。有膽大的人以為是大魚,自己做了炸藥包,約了同伴在晚上等那黑影浮現時扔了進去,那人在岸邊等了好半天。可那炸藥包並沒響,只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水面嘩地一聲躍了起來,直直地向他撲去。那人連滾帶爬地逃走了。連滾帶爬倒不是自己說的,而是和他一起去的人講的。毅哥這時已經顧不上害怕了,還是往前走著,他不相信水能有那麼快。還是沒有,可能是卡在某個石頭裡了,毅哥突然想到。毅哥有些興奮地往回走去,他沿河仔細地搜尋著。近江邊的一個個露在水面的大石頭幾乎被毅哥摸了個遍,還是沒。已經快到溝和江的交匯處了,還是沒找見。毅哥煩躁地踢著石頭。媽的,他大聲地罵著。一陣鑽心的疼自腳尖傳了上來,一縷鮮紅的血跡在水面散開,毅哥突然覺得腳下軟軟的,他伸手一摸,好像是件衣服。他又定睛仔細地看了下,就是那件衣服。他興奮地挪開腳彎下腰,細緻地把石頭挪開,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拾起來。誰知腳下一滑,他又栽進水裡了。衣服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地隨水向前飄著,毅哥連跑帶滾地上去,一把撲住了衣服。毅哥爬在水裡,緊緊地攥著衣服。毅哥悄悄地哭了,淚自眼中落下,掉進江里,迅速地消失在浩茫的江里。毅哥忽然感覺到腳趾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住了,拿起來一看,自己的腳趾奇怪地長了起來。毅哥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條青色的水蛇正貪婪地吮吸著流出來的血。毅哥從水中摸了一石頭狠狠地向蛇砸去,蛇身子被砸成了兩截。蛇彈了彈身子,不甘心地鬆開了嘴。那半截身子已經順水飄走了。毅哥從水中撈起前半截蛇身子,扔到岸上,撿了一個石頭一邊罵著一邊狠狠地砸著,直到蛇被砸成了一一灘血肉,毅哥才住了手。毅哥喘息著停下了手,再去看那蛇時。那蛇卻變成了一堆皂莢飛了起來,向毅哥撲來。毅哥“啊”地大叫了一聲,那皂莢就落了下來,散在地上不見了。毅哥無力地把石頭拋向岸邊,石頭蹦跳著滾進江里。江水卻不由地打了一個顫,低低地咆哮著。冷月無聲,蒼茫的群山無語地站在悲涼的夜色中。
毅哥匆匆地找到了盆子,在二郎溝里簡單地衣服漂洗了一下,放進盆里。這時一陣疼痛自那個沒了指甲蓋的腳趾洶湧澎湃地傳來,毅哥咬著牙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夜已經深了,村子早都安靜下來。那些昏暗的燈光老早都滅了,連那貓頭鷹都站在樹枝上打著盹。毅哥回到家的時間,一陣響亮的呼嚕聲從屋裡飄了出來。毅哥在院壩里晾好了衣服,推開了虛掩的門,幸好還沒關。他關了門,就著漏進屋裡的月光摸到了自己的小床,把流血的腳耽在床外,蜷縮著睡了。月光靜靜地照在他的臉上,一滴淚正懸在眼角。那夜毅哥的夢中滿是皂莢化身的惡魔追逐著他。
次日毅哥被一陣怒罵聲驚醒,睜開眼時發現孟德君站在床前,拿著一件衣服。正是漂走的那件,他指著衣服上的青苔,罵道:“狗眼長哪兒去了了?衣服都洗不乾淨。”毅哥並沒申辯,撐起身子穿上還是潮乎乎的衣服,赤腳拿過衣服放在盆里,舀了一瓢水默默地洗著。母親提著籃子從外邊回來後,望了他一眼就到灶房裡忙去了。洗完晾好後,毅哥把母親提回來的籃子中的豬草倒了出來,找出那雙勉強能稱為鞋的鞋子套到腳上,到到外邊去了。毅哥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把鞋脫下。腳背已經腫起來了,亮亮的,陽光一般。毅哥找到一根刺,把蛇咬過的地方戳破,擠出裡面的血。那血已經是烏黑色的了,發出些許的腥臭味。毅哥彎下腰,用嘴使勁地吮吸著裡面的毒血,直到變紅才停了下來。他找了一些止血的艾蒿,用嘴嚼碎了,敷在上面。這辦法自然是老祖父說給他的。若干年後,毅哥依然感激故去的老祖父,因為是他教給自己的知識使得自己獲得了第二次生命。毅哥胡亂地打了些草塞滿籃子回家去了,剛好飯已經做好了。毅哥隨便吃了一點後挎著那個打滿補丁的書包上學去了。
毅哥小學已經畢業了,現在是初中了。本來他的成績完全可以上一個好點的初中,但花費就更多些,離家太遠了,需要住校。毅哥便選擇了離家較近,當然是也是較差的學校。在這個學校念書的大都是本村的。教室里便很熱鬧,很遠處就能聽見在裡邊嘰嘰喳喳地吵鬧著,大抵都是圍繞昨晚而展開的,誰家誰家吃了什麼。這裡自然要數小胖哥哥聲音最大,“夜兒個,我一口氣吃了兩個月餅,兩個啊。”小胖哥哥伸出兩根胖乎乎的手指得意地晃著。“真甜,真香。”還一邊咂著嘴,仿佛是余香在口。其他聲音在這時間就沉默下來,一堆羨慕的眼光向小胖哥哥集中過來。他家相對來說較有錢,因為他媽比較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