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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常請一些知己的軍官們來聽朗讀,共同進餐。吃飯時,常常討論讀過的文章。相互交談逐漸變成了競賽或者考核。蘇沃洛夫要求軍官們得回答一些一般歷史,尤其是軍事歷史方面的問題,不准作“一問三不知”的回答。那些老實、未受過多少教育的軍人如坐針氈,把這種談話看成是一種苦差事。
有一次,蘇沃洛夫邀人來吃飯。他那天穿著一件士兵呢上衣,坐在摩爾達維亞農舍的長凳子上。他胸前只佩帶一枚有橙黑色綬帶的喬治十字勳章。
他這裡有個規矩,來人一般嚴格按照官銜入座。這次有一位不久前才來到作戰部隊的年輕軍官,擠著要往官階比他高的人前面去坐。蘇沃洛夫立即很不高興地喊道:
“注意紀律!遵守上下級關係!”
“閣下,”機靈的維爾納打斷他的話說。“這位年輕人是個詩人。他眼睛近視,想就近仔細看看他敘事詩中的主人公。”
上將頓時轉怒為喜:
“菲利普·伊萬諾維奇老弟,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呢?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嬌寵慣了的紈絝子弟呢。我現在看得出來,這是詩中的不規律現象。當彈唱詩人和吟詠抒情詩人許給我們永存不朽時,怎能不為他們效勞呢!”
蘇沃洛夫請這位驚魂未定的年輕人將他的詩作朗誦給大家聽聽。他心情快活起來,邊聽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用餐中間,談話涉及到羅馬皇帝馬克·奧理略,飯前維爾納剛剛用法語朗讀了他的書《自省錄》。
“菲利普·伊萬諾維奇,”蘇沃洛夫轉身面朝維爾納,突然問道,
“你希望同哪些國王在一起?”
維爾納考慮片刻之後,以德國人所特有的認真態度回答說:
“我希望同季特、馬克·奧理略、亨利四世、路易十二等尊貴的國王在一起。他們給臣民效勞是值得尊崇的。”蘇沃洛夫摟住他的朗讀員說:
“好哇,我的朋友!你為自己選擇了一些極好的夥伴。把彼得大帝也算在內吧。你要趕快學俄語,好了解一下這位兼備許多最好國王之長的帝王。”
他環視了一下自己的軍官們。
“喂,先生們!誰能給我講一講亨利四世?”
這些勇敢的軍人都耷拉下了腦袋。
“這位國王,”那個飯前違犯過上下級關係的新來者怯生生地開口說,“是法國新教派的領袖,納瓦拉的國王,他生性快活,平易近人。星相家諾斯特拉達穆斯根據星相曾預言他會有遠大的前程……”
上將眉開眼笑,霍地離開桌子跑到這位軍官跟前,請他吃蘿蔔——這是一種特別垂青的表示。接著,他繼續進行考核。
這次,應邀赴宴的有一位荷蘭籍少校軍事工程師德·沃蘭。此人科學知識淵博,性格坦誠直率。蘇沃洛夫突然把目光投向開飯以來一言未發的德·沃蘭。
“什麼叫觀察?”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德·沃蘭直視著他,沉著地答道。
蘇沃洛夫氣得臉色陡變。
“該死的蠢材!”蘇沃洛夫離開飯桌,心直口快地說,“說來羞死人,愚蠢無知是萬惡之淵藪!”
上將又問荷蘭人:
“什麼叫觀察?”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
蘇沃洛夫心煩意亂,命令打開門窗,拿來神香,清除空氣中這種一問三不知的傳染病。這一切都徒勞無益。德·沃蘭已從飯桌旁邊站了起來,聽見將軍說了一句什麼,他也喊叫起來。他面紅耳赤,揮動著雙手。蘇沃洛夫生氣地說:
“狗肉上不了餐桌,就扔在桌子下面好了!”
這位荷蘭人轉過身去,儘管他身材高大,卻非常靈巧地跳窗而去。誰都沒來得及開口,蘇沃洛夫也跟著越窗跳了出去。
這一令人難堪的局面持續了好幾分鐘。軍官們終於聽到了上將說話的聲音:
“觀察!這就是為了大致確定物體的數量及大小而進行的快速目測。打仗的時候,就要像我在雷姆尼克河畔那樣,爬到大樹上去。我那時看清了敵人的兵營、地形——我就祝賀自己已經取得了勝利!”
蘇沃洛夫出現在門口,他用手臂非常友好地摟著性格固執的德·沃蘭。他對在座的人說道:“現在,我才明白西班牙號稱戰無不勝的菲利普艦隊在固執得不顧禮貌的荷蘭人面前支持不住的原因!彼得大帝也感到了這一點,並且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蘇沃洛夫從不忘記鼓勵努力工作的下屬,並及時呈請褒獎表現突出的官兵,真可謂愛“才”至深。
後來,在1792年8月,上將來到維多夫要塞施工現場,發現一位工作非常努力的軍官。這位軍官在明亮的月光下,長時間地仔細察看新建的工事,照樣子在紙上畫草圖。然後,他抬頭望著明月,仿佛陷入了沉思。這時,蘇沃洛夫悄悄地走到他跟前,突然問道:
“軍官先生!上月亮那裡去很遠嗎?”
這位少尉毫不驚懼,平靜地回答說:
“我沒有計算過,但我想也不過就是士兵的三個晝夜行程吧。伯爵閣下,但要有一條:只有在您的指揮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