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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江淮遍流,四海溟涬。民皆上邱陵,赴樹木。」
對此,鯀背負了巨大的罪行,這罪行並不是治水無功,『績用弗成』。
而是『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命祝融殺鯀於羽郊。』
不僅無功,反而有過。他拿了帝之息壤,去填洪水!死罪!
殛殺,全族流放!
鯀會不知道挖了息壤是什麼罪過嗎?
洪水若只淹了屋舍民田,帝堯並不會餓肚子,也許會死很多人,但畢竟是天災。可是高地防洪的息壤莊園也被毀了,還活了這麼多人口,所有人都要餓肚子!這是人禍。
天災之下,只是治水失敗,九年無功,最多流放。人禍做了,便是竊帝息壤,不待帝命,死罪。
鯀選擇了死罪,選擇儘可能地救人。也許他並沒有救太多人,也許他真的救了很多人。
息壤沒了還能再造,人死了卻不會復生。
人活著就有希望,鯀可以死,他把希望留下去了。
他只是一名先驅者,他摸索著降服黃河的方法,他知道堵疏並用,儘管並不被帝堯所支持,儘管困難重重,可已經盡全力地去做了。
也許他治水犯了很多錯誤,甚至因為頑固倔強,固執己見才導致九年無功。
但先行者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乃從蠻荒之中,摸索出路來。最難莫過於第一人。
他的所有失誤,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經驗。
鯀或許早就料到自己會失敗,所以最後只想救更多的人,人活著便是希望,這個希望最終會結出果實,等來真正降服黃河的那個人。
他也許根本沒想到,那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先驅者所有的失敗,只為拼上時代交給他的拼圖,所以失敗是成功之母,後來者比前人更優秀,只因他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時代在前進。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所謂天命之子,不過是無數先祖的犧牲,所最後匯聚的血色凝結。不過是時代的拼圖,終於等來了最後一塊罷了。
秦始皇如此,大禹亦如此。
治水重任,終於落到了姒文命的身上。
正如他的名字,文命。
這個名字,在當時乃是賤名,可在我們看來,實在是妙不可言。
它也許,只是帝堯因為鯀違背帝命,而以紋身刻字的方式,印在年幼的繼任者大禹身上的命令紋身,以警告鯀的後人,當遵從帝命!
因身上有這樣的紋身,是以大禹叫『文命』。
亦或者,這是鯀之一族的長輩們,親手刻在大禹的身上,要讓他謹記:振興家族的重任,背負在你的身上。以取名『文命』。
更甚至,大禹的本名並不是這個。也許只是後人附會,言大禹乃是天命烙印之人,是為『文命』。
無論如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生,衍生之意。黃帝生駱明,駱明生白馬,白馬是為鯀,鯀復生禹。
罪族白馬,被驅趕到炎黃文明圈邊緣,成為蠻夷。
但是禹並沒有遺忘父輩的遺志,也沒有懈怠。
失敗乃成功之母,他努力琢磨著先輩們留下的資料,完善著堵疏並用的治水理論。
並最終,等來了那個能洞察人心,極有識人之明,且善於用人,乃至讓後人都懷疑是穿越者的舜。(詳見前面的番外上古帝王的套路)
在山海經里,雖然殺鯀的帝,與用禹的帝,都只寫了『帝』這一個字,沒有指明是誰。
但我認為,如果是堯殺得鯀,那麼重用禹的,必不可能是堯。
全族流放然後自己打臉?即便如此,那也是堯將治水之事,托於舜。
舜情商極高,才假託帝之名,提拔了禹。
我更認為,是舜繼位之後,啟用了長大的禹,洞察出了禹的才幹和品性,破例提拔,委以重任。
舜,是何等洞察人心的智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完全了解禹這個人,跟鯀一樣,都是極端務實之人。
禹治水幾十年,遇到的困難不計其數。
而這幾十年,都在舜的任期里,這背後沒有舜的完全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重用禹的人,肯定是舜,舜也有這個識人之明和用人之能。
鯀的失敗,禹的成功,不僅僅是經驗的差距,在我看來,還有帝是否全力支持與信任。
「禹所導積石之山」,「禹攻雲雨山」,「禹攻共工國山」。
導與攻,一字之差,或許是完全不一樣的過程。
積石山也地處偏遠,那裡早已沒人居住,所以只是『導』。
而雲雨山、共工國山,都明顯是在各大氏族的實際控制範圍內,有人住。
這裡的攻,真的就沒有打仗的意思嗎?
在別人的底盤,鑿別人的山,一點衝突都沒有?
泄洪導流,如果會淹沒聚居區,那是要遷徙的。
開別人的山,還要遷徙別人的民,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以現代的組織度,都是非常困難的事,那時代必然爆發極大的衝突和社會矛盾。
兵戎相見,是很正常的。
但是顯然,舜非常支持禹,有這位情商極高,從微末之際出人頭地成為帝王,為禹背書,充當禹的堅實後盾,禹才能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