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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公為總統以來,政權專制,過於皇帝,以共和之國,而可以無國會無議員,雖德帝不能比焉,威權之盛,可謂極矣。然外蒙、西藏萬里割棄,青島戰爭,山東蹂躪,及十五款之忍辱,舉國震驚,至第五項之後商,共憂奴虜。中國之危至矣,人心之怨甚矣!方當歐戰至酣,列強日夜所摩厲者武事也,忽聞公改行帝制,日夕所籌備者典禮也,行事太反,內外震駭,遂召五國干涉,一再警告,及遣大使東賀加冕大典,道路傳聞,謂於割第五項軍政、財政、警政、兵工廠外,尚割吉林全省及渤海全疆,以易帝位,未知然否?然以堂堂萬里之中國元首,稱帝則稱帝耳,不稱帝則不稱帝耳,雖古詈莽、操,然力能自立,安有聽命於人如臣僕者哉!且公即降辱屈身,忍棄中國,祈請外鄰,求稱帝號,若晉之石敬塘之於契丹,若梁蕭謦之於周,若南唐李煜之於宋,然強鄰必察民意,可以義動,不可以利誘也。今既見拒大使,辱益甚矣,且名為賀使,必無拒理,今之被拒,益為鬻國以易帝之證,而國民益怒矣!假令受使結約有效,若法之待安南,若英之待埃及,或要索稱臣,或名歸保護,則全國軍隊長官,必皆派監督顧問,或派駐防之兵,或收財政之權,至是則國實已亡矣,虛留帝號,何能自娛?然公或者以求伸於四萬萬人之上,而甘屈於強國之下,能屈辱為之,而國民憂亡,必大憤怒,即諸將亦恐懼國亡而怒,不然,亦憂強國之派監軍或顧問,或易而代之,彼諸將自知權位之不保,必不肯從公為降虜也,則必斬木揭竿,勝、廣遍地矣。幸而見拒,中國尚得為中國耳。  

    然數月以來,舉國之民,士農工商,販夫豎婦,莫不含憤懷怒,黨人日夕布謀,將士扼腕痛恨。頃上海鎮守使鄭汝成已遭劇死,海軍之肇和兵艦,亦已內變,廣東既亂,滇、黔獨立,分兵兩道入川、楚,破敘攻瀘,遂爭重慶,全川騷然。辰、沅繼矣,湖南大震,武昌、長沙兵變繼告,長江將響應之,蒙古並起,而山西、歸化、綏遠,亦相繼淪陷,陝亂日劇,則拊北京之背,他變將作,外人將承之為交戰團矣。公以軍隊為可恃乎?昔者滇、黔,豈非贊成帝制者哉,而今何若?今聞四川之陳宦,實與滇軍交通,而貴州朝為助餉,夕即宣布自立,恐各省軍隊,皆類此耳,廣西即可見矣。公自問有何德及彼,以何名分范彼,而能使彼聽命盡忠耶?吾聞鄭汝成告人曰:“帝制事吾不以為然,但無如何耳。”鄭汝成者,公所謂忠臣親臣,贈以破格之封侯者,然乃若此,可以推全國諸將之心矣。公以封號為籠諸將之心耶?聞各省諸將受封,多不受賀,或不受稱,而雲南唐、任,且即起兵焉。且公在清末,亦受侯爵,何能因是感激而足救清祚哉?若軍既含怒,同時倒戈,於前數年突厥摩訶末廢帝見之,吾時游突厥所親睹者矣,然突厥尚遠,公未之見。辛亥之秋,武昌起兵,不兩月而十四省響應,清室遂遷,夫豈無百萬軍隊哉?而奚為土崩瓦解也?此公所躬親其役者也。

    夫以清室三百年之深根固蒂,然人心既變,不能待三月而亡。公為政僅四年耳,恩澤未能一二下逮也,適當時艱,賦稅日重,聚斂搜括,刮盡民脂,有司不善,奉行苛暴,無所不至,加比款千萬,五國之巨款二萬萬,四年之間,外債多於前清,國民負擔日重,然無一興利之事。以鹽為中國大利而稅之,今全歸之於外,以煙為中國之大害而禁之,今返賣之於官。近者公債之新法日出,甚至名為救國儲金,欺誘苦工而取之,以供加冕之用,故兵急財盡。人咸疑交通、中國兩銀行虧空,人爭起款,不信偽幣,其勢將倒。國會既停,選舉既廢,自治局撤,私立參政院代民立法,則失共和之體,天下豈有號稱共和而無議員者?士怒深矣。如水旱游臻,盜賊滿野,民無以為生,民怒甚矣。即無籌安會事,尚恐大變之來;而公之左右諧媚者,欲攀附以取富貴,蔽惑聰聽,日告公者,必謂天下皆已治已安。人心莫不愛戴,密告長吏,令其妄報,偽行選舉,冒稱民意,令公不知民怒之極深,遂至生今日之大變。漢朱浮曰:“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力見仇者所快。”昔孫權為曹操勸進,操曰:“是兒欲踞吾於爐火之上耳。”今諸吏之擁戴公者,十居八九,聞皆迫於不得已,畏懼暗殺,非出誠心,舉朝面從心違,退有後言,或者亦踞公於爐火之上,假此令公傾覆耳。賈誼所謂寢於積薪之上,而火其下,火未及燃,則謂之安。以公之明,且不察焉。且使今日仍如古者閉關之時,則公為諸將擁戴,如宋太祖焉,然猶未可。蓋古之稱帝者,固由力取,不必有德,然必積久堅固而後為之。然以曹孟德手定天下之雄,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高歡、高澄有世濟其美之才,皆為政數十年,舉國臣民為其卵育;然尚徘徊逡巡,不敢遽加帝號。五代諸主,旦夕稱帝,即歲月不保。然此皆閉關之世;若如石敬塘者,借外力而立,亦即為外虜而亡矣!夫共和非必善而宜於中國也,然公為手造共和之人,自兩次即總統位,宣布《約法》,信誓旦旦,渙汗大號,皆曰吾力保共和,誓不為帝,於裘治平之請為帝,於宋育仁之言復辟,則皆以法嚴治之,中外之人,耳熟能詳,至於今日,翩其反而,此外人因以大疑,而國民莫不反唇者也。

    遍考地球古今萬國之共和國,自拿破崙叔侄外,未有總統而敢改為帝者。美洲為共和國者凡二十,日尋干戈矣,然皆爭總統耳,未有欲為帝者,更未有爭為帝者也。中世義大利及德國諸市府之總統,未有敢為王者,即羅馬之奧古士多,威定全國,實行帝權,亦兼用諸官職號,未敢用帝王之稱。後世襲用愷撒、奧古士多者,以前代總統之名,為元首之號,行之三百年,至君士但丁遷都海峽,避去元老院之議,然後愷撒之號,傳於後世,今乃力王者之稱,即今德、奧尊號是也。愷撒為羅馬總統,有手平法國,強安羅馬之大功,有人進王者之月桂冠者,愷撒試戴之,其義兒渤尼斯即手弒之。近世墨總統爹亞士手平墨亂,七任總統,置三百年之墨亂於泰山之安,飭以歐、美之治,其文治武功,歐、美人莫不推為近今第一。吾游墨時,曾以殊禮待我,雖號為專制,然尚未廢國會也,更未敢稱帝號也。然第八任總統,遲不退讓,遂使馬爹羅振臂一呼,爹亞士遂夜出走,以其百戰之雄,搏戰之餘,僅以身免。易曰:“亢龍有悔,知進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喪故也。”向使愷撒、爹亞士知亢龍之悔,識退讓之機,則身名俱泰,照耀天壤,惜其聰明才武,而忍俊不禁,貪而不止,遂至身死名裂,一至於此!況才望功德,遠不及愷撒、爹亞士,而所求過於爹亞士者哉?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已辱已殆矣,尚冒進不止,昔人所謂鐘鳴漏盡,夜行不休,日暮途遠,倒行逆施,則不止辱殆而已,必如愷撒而後已。求如爹亞士之能逃出,不可得矣!以公之明,何不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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