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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一年正月,日本遣其宮內大臣伊藤博文、農商務大臣西鄉從道來天津,議朝鮮約。帝命李鴻章為全權大臣,副以吳大澂,與議。諭曰:‘日本使臣到津,李鴻章熟悉中外交涉情形,必能妥籌因應。此次朝鮮亂黨滋事,提督吳兆有等所辦並無不合。前據徐承祖電稱,日人慾我懲在朝武弁,斷不能曲徇其請。其餘商議各節,務當斟酌機宜,與之辯論,隨時請旨遵行。’三月,約成,鴻章奏言:‘日使伊藤博文於二月十八日詣行館會議,當邀同吳大澂、續昌與之接晤。其使臣要求三事:一,撤回華軍;二,議處統將;三,償恤難民。臣惟三事之中,惟撤兵一層,尚可酌允。我軍隔海遠役,本非久計,原擬俟朝亂略定,奏請撤回。而日兵駐紮漢城,名為護衛使館,今乘其來請,正可乘機令彼撤兵。但日本久認朝鮮為自主之國,不欲中國干涉,其所注意不在暫時之撤防,而在永遠之輟戍。若彼此永不派兵駐朝,無事時固可相安,萬一朝人或有內亂,強鄰或有侵奪,中國即不復能過問,此又不可不熟思審處者也。伊藤於二十七日自擬五條給臣閱看,第一條聲明嗣後兩國均不得在朝鮮國內派兵設營,其所注重實在於此。臣於其第二條內添注,若他國與朝鮮或有戰爭,或朝鮮有叛亂情事,不在前條之列。伊藤於叛亂一語,堅持不允,遂各不懌而散。旋奉三月初一日電旨:撤兵可允,求不派兵不可允。萬不得已,或於第二條內添敘:兩國遇有朝鮮重大事變,可各派兵,互相知照。至教練兵事一節,亦須言定兩國均不派員為要。臣復恪遵旨意,與伊藤再四磋商,始將前議五條改為三條。第一條,議定兩國撤兵日期;第二條,中、日均勿派員在朝教練;第三條,朝鮮變亂重大事件,兩國或一國要派兵,應先互行文知照,及其事定,仍即撤回,不再留防。字斟句酌,點易數四,乃始定議。夫朝廷睠念東藩,日人潛師襲朝,疾雷不及掩耳,故不惜糜餉勞師,越疆遠戍。今既有互相知照之約,若將來日本用兵,我得隨時為備。即西國侵奪朝鮮土地,我亦可會商派兵互相援助,此皆無礙中國字小之體,而有益於朝鮮大局者也。至議處統將、償恤難民二節,一非情理,一無證據,本可置之不理。惟伊藤謂此二節不定辦法,既無以復君命,更無以息眾忿,亦系實情。然我軍保護屬藩,名正言順,誠如聖諭謂’提督所辦並無不合,斷不能曲徇其請’。因念駐朝慶軍系臣部曲,姑由臣行文戒飭,以明出自己意,與國無干。譬如子弟與人爭鬥,其父兄出為調停,固是常情。至伊所呈各口供,謂有華兵殺掠日民情事,難保非彼藉詞。但既經其國取有口供,正可就此追查。如查明實有某營某兵上街滋事,確有見證,定照軍法嚴辦,以示無私,絕無賠償可議也。以上兩節,即由臣照會伊藤,俾得轉圜完案。遂於初四日申刻,彼此齊集公所,將訂立專條逐細校對,公同畫押蓋印,各執一本為據。謹將約本封送軍機處進呈御覽,恭候批准。臣等稟承朝謨,反覆辯折,倖免隕越。以後彼此照約撤兵,永息爭端,俾朝鮮整軍經武,徐為自固之謀,並無傷中、日兩國和好之誼,庶於全局有裨也。’由是中國戍朝鮮兵遂罷歸。”(《清史稿》卷三一三)
要而論之,袁世凱當日之謀,實有令人可驚可畏者。使清政府與李鴻章能明斷敏速,出師圖韓,一躍而登,真令日方無從措手。即日軍奮然而作,然以當日海陸軍論,尚不知鹿死誰手。袁之外交,誠有剽悍之手腕哉。雖然假令清勝而日敗,則日本必圖恢復;清則戰勝而驕,兵備益弛,後此之敗,較甲午或更有甚焉。設清敗而日勝,是甲午之役移諸十一年前,則清之沈沈酣睡又當旱省也。
第四節李鴻章之保薦
《天津條約》定後,兩國之兵均於是年七八月間陸續撤退,袁世凱亦隨營歸國。當束裝時,遍交韓之事大派,如執要政之金允檀、金炳始輩,皆與訂莫逆交。蓋袁之精明狡猾,知清國邇時大局,國內恐難立功,欲求立功,當於異域。故袁雖歸,其心仍戀戀朝鮮。及歸,一面交李鴻章左右親信,使道其才智,一面將韓事條陳於李。今擇其要事數則於下:
(一)韓王昏聵糊塗,最易受人煽惑,又復見異思遷。我國家不派明正大員駐彼監督,久必為日俄所愚,叛我獨立。
(二)韓之臣民多數皆主獨立自主,欲脫我範圍。今駐兵全撤,獨立派之範圍,必日見膨脹。
(三)我國家現派駐韓之陳樹棠,其名為辦理商務委員。東西各國皆有特派公使。以委員對於代表國家之公使,名分相去甚遠。遇有外交,進退皆難,且久為各國公使所鄙。雖上國對於屬邦,不能同於各國簡派駐使,亦當酌派位分稍尊之員,增其權限。且我國家在朝鮮應辦之事,實不止於商務,今僅定名為商務委員,是自縮其權力,可否仿照元朝故事,派大臣監國。
(四)大院君智謀才略,實勝其子數倍,頗為其國人所尊敬,且深明大義。光緒八年不得已而虜歸,茲宜曉以大義,赦其回歸,使其父子同心協力,於其國計頗有裨益。
李鴻章像袁世凱以上之意見,頗為李鴻章賞識。加以李左右人又多贊袁才略,於是李將袁條陳並附己之意見,達知清政府。政府主政諸人不加斷決,囑李鴻章自行出奏。李以政府既不反對,遂將袁兩次在韓功績並其條陳及大院君赦回與清國有益之旨,奏達清廷。奉旨賞袁世凱以知府用,並加三品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