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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賈皇后重新起用衛瓘,在表面上是遵循先帝的遺願,由重臣與宗室夾輔王室,其實是一石三鳥。
第一隻被瞄準的鳥是楚王,他將被更加有力的排擠出權力中樞。試想,一個是叔祖,另一個是兩朝元老,兩人從政的年紀都比楚王的年齡長一大截,以後楚王的話語權就更小了;
第二隻被瞄準的鳥是汝南王亮,雖然已經有了下邳王與東安王,但他倆是宗室疏族,並且都是後輩,制肘的力量不大。衛瓘是現存朝臣里資格最老的、聲望最高的老臣,給汝南王這麼平庸的領導派一個他無法駕御的精明副手,估計兩人都會很憋屈;
第三隻被瞄準的鳥是尚未知情的衛瓘,賈皇后想要殺他。
賈皇后有充分的理由想殺衛瓘。當初反對司馬衷為嗣君的群臣中,衛瓘是最起勁的一個,而且是賈皇后眼裡最陰險的一個。當年武帝突發奇想,設了考場測試太子的應對能力,幸虧有賈皇后幫著作弊才矇混過關。武帝拿到太子的答卷後,笑吟吟地拿給衛瓘過目,衛瓘“大躊躇”,朝臣們才知道這場考試是衛瓘出的險招。
一計不成,衛瓘還不死心,又多次明里私里進諫“太子不令”,每次都嚇出賈充一身冷汗,他偷偷傳話給當時還是太子妃的賈南風:“衛瓘老奴,幾破汝家!”這對父女對衛瓘忌恨無比。
即使拋開司馬衷不論,賈皇后也有理由恨衛瓘。當年武帝給太子選妃,賈南風的最有力競爭者就是衛瓘的女兒。武帝一度鍾意於衛瓘的女兒,還作出了比較,說:“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家種妒而少子,丑而短黑。”
雖然最後在楊艷、荀凱等人的幫助下,賈南風如願以償當上了太子妃,但是被公然說成“丑而短黑”,這口氣怎麼咽得下?衛瓘老奴實在可惡,竟敢把女兒生得“美而長白”,可不是該死?
史書上說“賈后素怨衛瓘”,現在有個借刀殺人的良機,賈皇后當然不會錯過。更妙的是,僅從表面上看,衛瓘的復出表現了賈皇后胸襟開闊、不計前嫌。
賈皇后要微笑著將衛瓘推向斷頭台。
二、飛來橫福
宣詔的使者從官道上奔馳而來,秦王司馬柬收拾行裝,黯然上路。
從洛陽傳來楊駿倒台的消息,秦王柬就知道,他留在長安的日子已經為數不多,這份招他赴洛的詔書,完全在意料之中。
詔書中,皇帝哥哥很誠懇地表達了對他的思念,並且表示京城有驃騎將軍,加侍中、錄尚書事等一系列重要的職務非他莫屬。惠帝還讓他享有開府儀同三司的殊榮,這份榮譽曾經被賞給立有大功勳的羊枯、杜預,也曾經賞給被武帝猜忌的齊王司馬攸。
秦王柬不想去琢磨自己屬於哪種類型,他的心情是憂鬱的。他的母親姓楊,所以他不可以再占據被稱為“天下形勝之地”的關中。接替秦王柬都督關中諸軍事的,先是叔祖梁王司馬肜,然後是另一個叔祖趙王司馬倫。
關中以及關中以西的雍、秦、涼三州,是漢族、羌族、氏族、盧水胡等雜居的地方,也是晉朝最先起動亂的地方。在梁王、趙王都督關中期間,羌族、氏族叛亂頻起,關中民不聊生。無數流民背井離鄉,向南湧入蜀中,重重衝突之後,有氏族梟雄李雄割據蜀中,成立偽朝;為了鎮壓李雄,朝廷在江南大肆徵兵征糧,結果官激民變,又引發荊州張昌叛亂。
天下之勢牽一髮而動全身,“八王之亂”未波及江南、蜀中諸郡,但是蜀中最先分崩離柝,江南三度發生叛亂。追溯起源,不得不怪罪於梁、趙二王的統馭無方,也不得不怪罪於中樞用人不當。這是後話,容後詳表。
秦王柬到洛陽之後進位為大將軍,但實際上他沒有能夠干涉朝政。秦王柬在洛陽戰戰兢兢,整日憂慮,他屢次要求還藩,回到關中的秦國去,但他的請求如泥牛入海。
半年之後,秦王司馬柬突然死去。史書上未記載死因,只寫道:“元康元年九月甲午,秦王柬薨。”“時年三十,朝野痛惜之。”他的皇帝哥哥也十分悲痛,下詔“葬禮如齊獻文王攸故事。”秦王柬生前死後,都享受了與他叔父齊王司馬攸相同的待遇。
與秦王司馬柬的心情截然相反,汝南王司馬亮在赴洛途中,絕對是興高采烈的。晉朝人把意料之外得來的東西叫“儻來之物”,汝南王就被一個天大的儻來之物給砸暈了。所以,他沒有去仔細推敲這一份詔書,他也沒有在意身邊人的議論紛紛,他是到了洛陽之後,才發現這份詔書的不合理之處:
“嗯?為什麼輔政大臣沒有一點兵權?”
說完全沒兵那是歪曲事實,汝南王手裡還是有點兵的。多少兵呢?一百騎兵加一千親兵,作用相當於儀仗隊,這是惠帝給汝南王的優寵,“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增掾屬十人,給千兵百騎。”衛瓘也享受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的同等待遇,武帝時他就被特許擁有一百親兵,現在惠帝給他增撥至一千。
這種肱股大臣才能獲得的浩蕩皇恩羨煞旁人。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不知是否可以很惡意的揣測,這是觀眾賈皇后為了增加打鬥場面的觀賞性,而有意布置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