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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件事是“西園賣葵、籃之屬,虧敗國體,貶損令聞”;
第五件事是“繕牆正瓦,不必拘攣小忌”。
這五件事應該與杜錫勸諫的內容差不多,但江統沒挨針扎,可能是因為他沒有像杜錫那樣不厭其煩的反覆嘮叨,江統出身寒門士族,達不到讓賈皇后嫌忌的標準,所以也沒遭貶官。
既然有這方面的勸諫,必然有這方面的不足。第二、三、四、五件事,實際就是指責太子親佞遠賢、奢費過度、玩物喪志又好信陰陽邪說,這些已在本章第一節闡述過,不再贅述,並且這些舉動很有可能是太子有意而為之。
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條,江統勸太子:雖然苦了一點,但是進宮朝覲這些必要的禮節還是要勉力維持的。
按例,太子五日一朝,就是每隔五天就得入宮去向父親問安,匯報自身情況,但顯然太子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去西宮請安了。江統原文裡措詞很委婉,“自頃聖體屢有疾患,數闕朝侍”,意思是說“最近你金枝玉葉的身體總是生病,因此缺席好幾次朝覲了”,但其實所謂生病不過是個藉口,實際太子不想去西宮,或者很可能,太子不敢去。東宮有太子衛率保衛,兵力達到一萬人,出了東宮,太子就沒有了安全保障。元康九年十二月,導致太子被廢的“式乾殿風波”,就發生在太子被誘騙進西宮之後。
這也是一個端倪,由此處可以看見太子的謹慎敏感,也可以推想到了元康末年,太子與賈皇后的矛盾已相當尖銳。
對於江統的勸諫,太子的反應當然是不理睬,繼續努力做問題青年,混得一日是一日。
五、生機如曇花
九年之間,太子一直在刀鋒上行走卻始終有驚無險,除了太子本人的睿智謹慎,裴、張華、賈模等人的維護也功不可沒。
這三人在元康年間主持朝政,裴、賈模雖然與賈皇后有親戚關係,但都有遠見卓識,憑才能立足朝堂。史書稱讚裴“雅望素隆,四海不謂之以親戚進也,惟恐其不居位”,又稱賈模“盡心匡弼,推張華、裴同心輔政。數年之中,朝野寧靜,模之力也”。細數歷代專權的外戚,賈氏外戚出類拔萃,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賈模是賈充的從子、賈皇后的從兄,“深有智算,確然難奪”,賈充在世的時候就經常向他諮詢意見。因為關係密切,所以賈模對賈皇后的勸誡是最直接的,“每盡言為陳禍福”,最終賈皇后不勝其煩,將他疏遠了,賈模在元康末年鬱悶而死。
張華是三人之中威望最高的,但他的身份離賈皇后最疏遠,所以進諫只能曲線救國。張華的進諫方式不失文人本色,他寫了一篇《女史箴》獻給賈皇后,很委婉地進行規勸。這叫“諷諫”,是古人比較推崇的、據說水準比較高的一種進諫方法。
三人之中,對太子維護最得力的是裴。
裴,河東聞喜人,晉朝首任司空裴秀的次子,“弘雅有遠識,博學稽古,自少知名”,在元康元年三月的政變之中,裴詐取劉豫左軍,避免了禁軍火併,立下大功勞;此外由於裴的姨媽就是賈皇后的母親郭槐,所以他被賈皇后倚為腹心,在政壇聲名鵲起。
賈模以言直諫,張華以文諷諫,裴最具智慧,他只做實事。
第一章中說過,晉代的後宮分七等十六級,地位最高的是皇后,皇后之下是三夫人,分別是:貴嬪、夫人、貴人;三夫人之下是九嬪,分別是: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儀、容華、充華;九嬪之下是美人、才人、中才人,普通宮女無官秩。
按慣例,生下皇子的宮人都會被封為九嬪以上官秩,但由於賈皇后忌恨謝玖,因此謝玖依然只是個“才人”。元康初年,裴上書請求增崇太子生母的位號,謝玖因此升級為“淑妃”(謝淑妃死後一年才被追贈為“夫人”)。
裴還請求增加東宮護衛。武帝建國之初,為東宮太子設護衛軍,稱為“中衛率”,泰始五年(公元269年),東宮中衛率一分為二,分別是左、右兩衛率。永熙元年(公元290年),楊駿輔政,替太子增設東宮前衛率,元康年間在裴的要求之下,再增設東宮後衛率,增加護衛三千人。至此東宮護衛有前、後、左、右四衛率,兵力達到萬人。
這些行為,並非表示裴站在太子一邊反對賈皇后,其實裴是替賈氏作長遠打算,他深知皇后、太子間的不和會引發滔天大禍,最後將是兩敗俱傷,因此努力去弭合矛盾。
不過裴的心理並沒有被後人理解,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個說法:裴身在曹營心在漢,雖是賈皇后的人,卻總想著倒打賈皇后一耙。
《晉書·裴傳》里說裴一直擔心賈皇后會亂政,所以與張華、賈模商量著要廢黜賈皇后,立太子之母謝玖為皇后。
但張華、賈模不同意,兩人說:“皇帝並沒有廢黜皇后之意,如果我們勉強行事,皇帝必會反對。如今地方諸王勢力龐大,朝內朋黨錯綜複雜,廢后之舉可能會引發大禍,到時候身死國危,對社稷無益反損。”
裴還是憂慮滿懷:“兩位所言不虛,但皇后是昏虐之人,行事無所忌憚,不將之廢黜,災禍不日將至,怎麼辦才好?”
這時張華出來打圓場,說:“你們二位目前仍被皇后信任,只能有勞二位勤於勸諫、陳述禍福之戒,希望皇后能擇善而從。目前天下還算平安,或許可以維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