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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傳到皇甫商耳朵里,新仇加舊恨,積怨更加深了。皇甫商在長安待了幾天,然後啟程到洛陽認罪,河間王給他置酒餞行,席間李含又與皇甫商發生了正面衝突,雖經河間王調解,兩人還是不歡而散。
皇甫商到洛陽後並沒有受到懲處,齊王任命他為參軍。不久,也許是為了變相拔去河間王的爪牙,或者是想向河間王表示善意,齊王任命李含為禁軍翊軍校尉。這個要職此前一直由宗室或者豪門子弟擔任,齊王自己也曾擔任翊軍校尉,對於一個寒門子弟來講,李含已經達到了頂峰,要知道豫章王司馬熾(即後來的晉懷帝),在當時也不過是射聲校尉,與李含平級。
對於李含來講,擔任此職唯一不妙的是,他必須離開河間王到洛陽任職,而洛陽個不祥之地,那裡是河間王仇人齊王的天下。
李含到了洛陽之後發現情況更加不妙,當時他所怨恨的與怨恨他的人竟然全都扎堆在洛陽,更加冤家路窄的是這些冤家全都在齊王帳下任職:皇甫商是齊王參軍;趙浚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兒子趙驤正擔任齊王右司馬;還有夏侯奭的兄長也在齊王府中,整天向齊王喊冤叫屈,要替弟弟報仇。
所以李含在洛陽終日惶恐不安,成為驚弓之鳥。齊王下令閱兵,李含以為這是為他而設的陷阱,因為翊軍校尉必須出席閱兵儀式,到時候趙驤等人就會在閱兵場上將他擒獲,殺掉。
李含越想越怕,最後單騎出逃,倉皇跑回長安去了。
李含挾恨出逃,在向西策馬狂奔的同時,他思緒翻滾,醞釀著復仇。等到他抵達長安,在河間王府邸前翻身下馬的時候,一個龐大而完整的復仇計劃已經形成。
李含想殺皇甫商想殺趙驤,但他知道僅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實現這個目標,唯有藉助河間王的力量。但是如果無利可圖,河間王不可能只為區區李含而得罪安定皇甫氏、天水趙氏兩家關中望族。想要說動河間王,必須給予他足夠大的誘惑。
什麼是河間王夢寐以求但卻始終沒有得到的?答案路人皆知,權力而已。那麼是誰阻礙了河間王的權力之路?答曰齊王。齊王是皇甫商與趙驤兩人的靠山,只要齊王垮了河間王一得勢,這兩人就是李含案上的魚肉。
因此,李含想走曲線救國的路線,鼓動河間王推翻齊王。這樣既泄了私憤,又成就了河間王,同時還間接地成就了自己,想想孫秀的例子吧,只要河間王當權,自己離呼風喚雨的日子也就不遠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此舉會引發戰爭,會使生靈塗炭,甚至可能葬送整個晉室江山,那就不在李含的考慮範圍之內了。所謂小人者,就是那種為了得到一枚釘子,不惜拆毀整座房屋的人。
李含年輕時頗有清譽,武帝朝的名臣郭奕、張華、傅咸、衛瓘等人都曾對他青眼有加,衛瓘甚至曾經說“李世容(李含字世容)當為晉匪躬之臣”。衛瓘等人一向知人善任,但這一回他們徹底走眼了。
李含抵達長安已是深夜,他馬上求見河間王。門閽說河間王已經安寢,李含口氣強硬,謊稱帶著惠帝的密詔,非見河間王不可。被嚇醒的河間王立即召見了李含。兩人一見面,李含就極力慫恿河間王出兵推翻齊王。
河間王上次赴洛爭權鎩羽而歸,李含知道河間王心裡對齊王恨之入骨,只是忌憚齊王的強大而不敢輕舉妄動。
李含對河間王說,現在的齊王與一年前相比已經面目全非。一年前的齊王是舉國敬仰的英雄,上有惠帝支持下有強兵數十萬,成都王、新野王都承認他為盟主,光芒萬丈不可仰視,彼時的河間王當然難以匹敵;但是一年下來,齊王把自己搞得聲名狼藉,惠帝嫌他跋扈朝臣懷疑他有逆心,手下軍隊人心離散,成都王、長沙王也與他齟齬不斷。同時,齊王執政業績乏善可陳,紛亂的天下並沒有得到任何改觀,蜀中越來越亂,災民、流民越來越多,百姓怨聲載道、哭聲遍地——平心而論,局勢如此敗壞不能全怪齊王,舉朝上下諸色人等都有責任,但是執政的位置萬惡所歸,天下人要找對象咒罵泄憤,執政者當然是首選。
李含說,如今的齊王眾叛親離,就如朝露秋蟬,命不長久了。
看到河間王的信心似乎依然不足。李含繼續說,惠帝反正,雖然是齊王首先倡議起兵,但是真正攻克洛陽立下大功的是成都王,成都王功成身退,齊王卻竊取了大權,天下人對此頗有非議。河間王可以聯合成都王共同進退,這是順應民心,必定有徵無戰。
如果真能聯合成都王,消滅齊王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對於河間王而言這未必是件好事。因為還有一個長沙王,長沙王臥在洛陽君側,他是至親骨肉,齊王垮台之後成都王必定會與他聯手執政。如此一來,河間王豈不枉做惡人,而替長沙王做了嫁衣?
李含心思縝密,早料到了這一種可能。他說,長沙王與齊王之間目前也在相互猜忌提防,河間王不妨傳檄洛陽,令長沙王討伐齊王,到時候齊王必定先發制人,長沙王勢單力薄,必定落於下風。等齊王殺了長沙王,河間王與成都王就可以宣稱為長沙王報仇,大軍壓境,逼齊王讓政。
李含的這一招“借刀殺人”與當年趙王殺賈皇后時如出一轍,只是趙王換成了河間王,孫秀換成了李含,賈皇后換成了齊王,太子換成了長沙王。如果按照當年的軌跡亦步亦趨,河間王就可以同時剷除齊王、長沙王,一石二鳥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