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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兩個弟弟都傷了楊駿的心。
先說二弟楊珧。楊珧當年就極力反對侄女楊芷做皇后,楊駿認為他可能是出於妒忌,沒理睬他。後來楊芷入了宮,楊珧還向武帝寫了一個密折,說什麼“歷觀古今,一族二後,未嘗以全,而受覆宗之禍”,所以他要求將這道密折封存在宗廟,萬一如他所言災禍從天而降,他能夠得到赦免。武帝把這道密折當笑話講給楊皇后聽,楊皇后又告訴了楊駿,楊駿聽得心寒無比,從此將楊珧當外人看待。
惠帝即位之後,楊珧始終堅持還政給宗室,在朝堂上處處與他唱反調,楊駿一氣之下索性將楊珧廢黜,楊珧此後一直以白衣身份居家養花養草。
至於三弟楊濟,也十分討厭,整天和傅咸那些扯淡文人混在一起,結果被洗了腦,一次又一次的勸楊駿留住汝南王。不過楊濟並非一無是處,比如說他建議楊駿收回洛陽軍權,再比如說他勸楊駿早日冊立太子,這兩條建議都被楊駿採納了。
太子冊立之後,楊駿覺得楊濟每天在眼前晃來晃去實在是討厭,因此任命楊濟為太子太保,與那些老臣一同趕到東宮眼不見為淨。
攤上這麼一個愚蠢顢頇的兄長,楊珧、楊濟無疑都很灰心。
楊珧無官一身輕,從此閉門不出。楊濟被檳棄在朝堂之外,眼看兄長不停的出乖弄醜,鬱悶無比,他問朋友侍中石崇:“外面人們怎麼說?”
石崇回答:“令賢兄執政,卻疏離宗室,這個似乎不妥,還是容納天下賢良之士為善。”
楊濟嘆了口氣,說,“你去見我大哥,勸勸他吧,我勸了都沒用。”
石崇於是求見楊駿,結果被楊駿拒之門外。石崇接著上奏章進諫,結果這些奏章引來了一紙委任狀,石崇被趕出洛陽,到南方荊州做刺史去了。
楊濟又向朋友,時任尚書左丞的傅咸述苦,無比沮喪的表示他已經看到了楊家悲慘的結局,“如果家兄現在征還大司馬(汝南王),退位避賢,那麼我楊家門戶可能還可倖免,否則,恐怕要赤族了。”
傅咸陪著他一起嘆息,說,“只要征還汝南王,天下人就會認為令兄是大公無私的賢臣,楊家肯定會太平無事。不僅太平無事,而且無需退避,可以確保權勢。臣子不可以專權,不僅僅外戚如此,宗室也要如此。外戚、宗室最好唇齒相依、共扶王室,如今宗室失勢,如果外戚能施以援手,他日外戚有危難,必定可以倚重宗室,引為奧援。這是一個互利同榮的,你還是勸勸令兄吧,唉……”
傅咸與父親傅玄都是西晉名臣,傅咸為人“剛簡有大節。風格峻整,識性明悟,疾惡如仇,推賢樂善”。
傅咸曾對楊駿說:先帝剛死,皇帝要服喪,所以托你代為掌管政事,但是天下人都不認為這樣做妥當,都替你感到擔心。歷史上有周公輔佐成王,周公是聖人,尚且不免被人誹謗,可見周公這個位置是不容易坐的。何況皇帝早已成年,不是成王幼年時那種情況,如今先帝已經下葬,皇帝也已經除服,你也應該考慮一下,還政給皇帝了吧。
這種話當然是楊駿最不愛聽的,傅咸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勸,楊駿惱了。他計劃著想把傅咸趕出洛陽,到關內去做太守。幸虧有楊濟和外甥李斌幫著說情,說:“傅咸德望很高,為人正直,把他貶斥走影響不好。”楊駿這才住手。
政壇鬼蜮莫測,越是位高權重越應該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楊駿卻懵里懵懂,身處險境卻不知畏懼,還如此戀權不知好歹。這樣的人簡直是在插標賣首,有很多人預料到他的結局不會太妙。
因此大家都刻意與楊家保持著距離。不僅朝臣們達成了共識,連朝野之外的人也瞧出了端倪。
當時有個匈奴人叫王彰的,楊駿召他做司馬,王彰推辭不受。別人感到奇怪,王彰說沒什麼好驚訝的,楊駿“昵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他可不願意跟著一塊倒霉。有一個隱士叫孫登的,楊駿要強行召他做門客,他就通過裝死來逃避。
還有一些人,因為是楊駿的親戚,想疏遠也無法疏遠,那怎麼辦?有一個叫蒯欽的,當時官任弘訓少府,他是楊駿姑媽的兒子,兩人從小玩到大的。蒯欽想自救,於是使勁地給楊駿挑毛病、言詞犀利尖刻,讓別人聽得都很寒心。蒯欽嘆口氣說,我也是被逼無奈啊,楊文長雖然笨了一點,但是他不會因為我罵他而殺我,只會疏遠我,我被他疏遠才能保住這條小命不陪他一塊兒玩完啊。要不然,我宗族都要受他連累不能保全啊。
這些預測很接近事實,楊駿在朝堂上頤指氣使,他不知道,賈皇后偷偷派往荊州聯絡楚王司馬瑋的使者已經上路了。
在洛陽街頭,又開始傳唱一首新的童謠,童謠內容是講述一隊遠征的將士,歷經千辛萬苦,最終擒獲敵酋斬首殺頭。童謠的內容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但是它的名字很讓人聯想,這首童謠叫《折楊柳》
五、盟友倒戈
此前世人普遍認為賈、楊兩家是政治盟友。當年賈充與楊珧聯手,是擠走齊王攸、擁立司馬衷的哼哈二將。如今他們如願以償把司馬衷捧上了皇位,分別掌握著後宮與朝政,正好相互扶持,挾天子以對抗強大的宗室。
如果賈充和楊珧還在,賈、楊兩家的聯盟也許還能維持。可惜賈充已經病死了,如今賈家的領頭人是他的女兒皇后賈南風,野心勃勃;楊珧也已經被廢黜了,代表楊家的是他的哥哥楊駿,老而戀權並且氣量狹小,他連親兄弟都不能共享權勢,遑論異姓的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