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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患既除,司馬炎覺得,該是時候解決內憂了。皇孫司馬遹越長越惹人憐愛,司馬炎已經容不得任何人再威脅太子的地位。此外由於縱慾過度,太康年間的司馬炎身體已經大不如以前,這個因緒也促使司馬炎開始憂心身後事。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荀勖馮紞等人舊事重提,再一次對司馬炎說:“陛下遣散諸王回藩國,近親應該做出表率。如今至親莫過於齊王,他卻依然滯留在京師,未免太不合適了”。
這回皇帝徹底動心了,他問張華“誰可托寄後事者?”與其說是想徵詢張華的意見,不如說是想讓張華表明立場。結果張華站錯了隊,他就毫不留情的將其貶到幽州去了。
五、親兄弟明算帳
張華被貶是皇帝放出的強烈信號,表示秋後算帳的日子終於到了。
按捺已久的太子黨人聞風而動,殺將出來,積極的獻計獻策。荀勖建議司馬炎設一個陽謀,引蛇出洞,他說:“朝野上下都歸心於齊王,陛下萬歲之後,太子恐怕不得繼位為帝。陛下可以試著下詔讓齊王歸國,必定滿朝反對。事實將會證明我的擔憂並非危言聳聽。”
司馬炎認同荀勖的看法,他下詔任命齊王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齊國就在青州境內,這道詔書其實就是要齊王離開洛陽,回齊國去。
司馬炎下這道詔書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考慮到此舉可能會引起宗室的誤會。於是又下了一道詔書,任命叔父汝南王司馬亮為太尉、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實際就是接任齊王卸下的職務。
對於皇帝來講,外姓臣子是僕人,無須擔心他們的反對,怕的是宗室的離心離德,所以司馬炎廢一個立一個,示意同族,他的目的只在於逐出齊王攸,並不是想削弱室宗。
這兩道詔書頒布於十二月甲申,已是太康三年的年底,司馬炎迫不及待地開闢戰場等敵人反攻,大概是打算解決此事再過年了。
齊王黨人是不會讓皇帝如願的,他們的反攻迅猛如潮,大出司馬炎意外。
首先發難的是宗室元老,皇帝的叔父扶風王司馬駿拄著拐杖,跑到宮裡來要求皇帝收回成命。隨後,征東大將軍王渾、中護軍羊琇、光祿大夫李熹、侍中王濟、甄德,紛紛上書向皇帝施加壓力。
他們眾口一詞,將齊王攸比做周公旦,說“(齊王)攸於大晉,姬旦之親”,“為陛下腹心不貳之臣”,這樣的“至親義者,不可遠朝”。這個比擬是十分應景的,當年周朝建立不久,天下還未穩定周武王就病死了,弟弟周公姬旦輔佐年幼的周成王,建立制度平定叛亂,奠定周朝八百年江山的基礎;如今太子司馬衷是痴呆,上天降下齊王攸這樣的賢人來做周公,再度演繹歷史佳話,這難道不是天意?
他們還暗示說,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想讓外戚楊氏輔政,所以要排除與楊氏不和的齊王攸。但是陛下別忘了,外戚禍國由來已久,歷史上有呂后擅權、王莽篡漢的教訓。
他們又搬出死去已久的文帝司馬昭與文明王太后(註:“文明”兩字必須拆開理解,“文”是指文帝司馬昭,“明”是王太后的諡號),說陛下如果派齊王攸到青州去,“假以都督虛號,而無典戎干方之實”,實則就是發配,“去離天朝,不預王政”。這樣有負父母期望,“懼非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待攸之宿意也”。
因此,他們提議說,最穩妥的辦法是留下齊王攸,讓齊王攸、汝南王亮與外戚楊氏共同輔佐新君,“三人齊位,足相持正”,可保江山鞏固。
他們並沒有說動司馬炎,他們的立場使司馬炎感到憤怒與恐懼。因為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皇帝的親信,個個都是朝廷中舉足輕重的角色。
扶風王司馬駿,他不僅是宣帝的兒子,還是朝廷的征西大將軍,在關中的地區有極高的威望;征東大將軍王渾是攻滅吳國的大功臣,他都督著荊州軍事,手握重兵;中護軍羊琇是外戚重臣,京城洛陽的禁軍歸他統率;光祿大夫李熹是兩朝元老;侍中王濟、甄德是駙馬。這些人如果想搞一次政變真是輕而易舉,自己在世時還可以鎮住局面,但是將來太子登基,如何治理這群跋扈老臣?
經歷了咸寧二年的擁立風波,齊王攸已經讓司馬炎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司馬炎認為齊王攸不是周朝的周公旦,而是西漢燕王旦,有篡位的野心。
即使齊王攸能夠證明自己沒有篡位野心,也無法消除司馬炎的疑忌。他是如此受歡迎,竟然有這麼多重臣敢於為他頂撞皇帝。很明顯,齊王攸具備篡位的能力,司馬炎不能、也不敢將安全寄托在弟弟的忠心之上。
王渾等人的上書如泥牛入海。
這時王濟、甄德出了昏招,他倆讓妻子常山公主與長廣公主到宮中去哭諫,請皇帝留住齊王攸。
這個主意實在不高明,眼淚這種武器只能打動女人心,如果王太后還在,向太后哭諫一番,由太后向皇帝施壓,那可能還有點效果。這時王太后已經死了十五年啦,宮裡有分量的女人只有一個楊皇后,而楊皇后一家恰恰就是視齊王攸為眼中釘。
於是兩個公主只能去找皇帝哭,常山公主還是個瞎子,哭起來肯定不好看,皇帝被她們哭得煩死了。他感到憤怒而且委屈,他對侍中王戎說:“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邪!”——我和齊王攸是至親兄弟,今天我讓他出鎮,那是我的家事。甄德和王濟兩個派婦人來哭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