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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卞對張華說,賈皇后將對太子不利,你知道麼?
張華說,不知道。
劉卞怒了,說,我出身低賤,從做須昌縣小吏的時候就蒙您提拔,所以才有我劉卞今日。以為您是我知己,所以才坦蕩直言,您難道懷疑我設陰謀詭計?
張華問,即使你說的屬實,你打算怎麼辦?
劉卞說,東宮俊乂如林,有精兵萬人,您擔任宰輔重任,如果您出面宣詔,太子入朝錄尚書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廢黜賈皇后。
張華嘆了口氣,說,如今天子正在壯年,太子是人子,我呢,雖居宰輔,但沒有接受先帝顧命。做這種事,對我來說是不忠,對太子來說是不孝。即使僥倖成功,也免不了獲罪,更何況如今權戚滿朝,威柄不一,不可能成功。
張華囉嗦那麼多,真正想說的是最後一句:政變是不可能成功的,衝動行事只是尋死而已。
劉卞沒有聽從張華的勸告,恨恨而去。他與太子只看到張華位高權重,卻沒有想到張華並非賈皇后親黨,所以一直處於監視之中。劉、張二人的交談被眼線報告給賈皇后,隨及劉卞接到任命,調離東宮去關中擔任雍州刺史。
劉卞知道風聲已經走露,為了不連累太子,他服毒自盡。
七、式乾殿上
劉卞一死,賈皇后與太子劍拔弩張的緊張關係就暴露到陽光下。賈皇后依然沒有找到動手的藉口,而太子更加小心。
元康九年十二月,賈皇后前後三次宣太子入宮朝覲,太子始終躲在東宮不奉詔;太子的愛子司馬虨病重,太子上書請求惠帝給長孫封個爵位,沖沖喜,惠帝也始終沒有回覆。
兩宮僵持著,眼看元康九年就要到年底了。
這時有眼線回報,說太子最近老在東宮設壇祭神,不知道在幹嘛。賈皇后來了靈感,於是她設下陷阱。
而太子竟然真的掉進去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傍晚,有黃門郎到東宮,帶來惠帝的一封短函,封面御筆要求東宮親啟。太子拆開一看,信中說惠帝病重,想見太子。太子當即上書請求入宮朝覲。
二十九日清晨,太子早早入宮,但沒見到父親司馬衷,卻被領到賈皇后處。不過也沒見到賈皇后,只見到她的一個名叫陳舞的侍女。
陳舞對太子說,皇后一早醒來就覺得不舒服,一直在嘔吐,所以請太子到旁邊一門空屋裡稍坐片刻,因為擔心太子無聊,皇后特地派奴婢在中間傳話,拉拉家常。
隔了一會兒,太子聽見賈皇后遙呼陳舞,說,昨天陛下吩咐,賜與太子酒與棗。
於是陳舞拿來了棗和酒,棗有一大盤,酒有多少呢?見鬼,有三升。陳舞讓太子把酒和棗喝乾吃盡。
到這時太子應該已經明白落入了圈套。太子推辭說自己素來不好酒,讓陳舞轉呈賈皇后,心意領了,酒就不喝了。
於是賈皇后就擠對太子,說,平時我見你在陛下面前飲酒甚歡,今天怎麼不喝了?這也是陛下賜的酒,你就勉強喝一點吧,就當是替道文(司馬虨字道文)喝的(言下之意是你喝了這酒,老娘一高興,就給你兒子封王。)。
太子繼續推辭,說,以前陛下在宴會時賜酒,所以不敢推辭。三升實在太多,平時一天也喝不了如此多酒,況且今天入宮心切還沒用膳,空腹飲酒容易醉,過一會兒還要面聖,喝得醉醺醺地恐怕有失體統。
賈皇后聽太子說得有理,於是開始撒潑,令陳舞傳話說,你這個不孝子,天子賜酒你都敢不喝,莫非你認為這酒里有毒?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懷疑這酒有毒,太子只好喝。喝了兩升多,太子實在灌不下了,於是哀求賈皇后,餘下的一升讓他帶回東宮慢慢喝。賈皇后不同意,太子不得已,只好繼續灌。
空腹飲酒本來就很容易醉,何況是在很短的時間內灌三升之多。太子事後自我辯解說,“飲已,體中荒迷,不復自覺”,說自己已經醉得完全失去知覺。
所以這時陳舞走來,說:“陛下命你抄寫這份文書。”太子“便驚起”,神智不清醉眼迷離,只見眼前一張白紙、一張青紙,旁邊陳舞又在不停催促,“快點,陛下正等著用呢!”旁邊又有一個名叫“承福”的宮婢,磨好墨,把筆塞到太子手中,太子“急疾不容復視”,下筆時“實不覺紙上語重”,因此遭到陷害。
太子被廢黜之後,曾寫信向太子妃王惠風及岳父王衍求助,詳細描述了當時中計被陷害的情景,這封信後來被收入《晉書·愍懷太子傳》,上述細節就來自那封信。
那封信語詞懇切情意悱側,可信度較高,但是太子的辯解有一些疑點,令人不解。
比如太子說:“……十二月,道文疾病困篤,父子之情,實相憐愍……為之求請恩福,無有噁心。自道文病,中宮三遣左右來視,云:‘天教呼汝。’……”
由這句話可知,此前中宮(即賈皇后)曾三次派人召喚太子入宮,太子都沒有去,既然如此謹慎,為何到了二十八日傍晚,聽說惠帝病重,太子竟然不覺得突兀,並且不加求證就決定貿然進宮呢?要知道,這很有可能還是一個陷阱。
而且,太子特別強調了一件事,說他祭神禱福,為道文“求請恩福,無有噁心”。太子替兒子禱福,理由正當,此舉與陷害事件無關,太子為何要提及此事,還強調自己“無有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