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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昌連破郡兵、州兵,又占據了江夏府庫,兵多糧足威震荊楚。但他的野心並不止於此,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張昌趁機另立政府,試圖與洛陽分庭抗禮。張昌首先製造輿論,他派人四處宣揚:“當有聖人出為民主。”即是說有聖人出世領導萬民了,言下之意就是新的真命天子降臨了,該改朝換代了。
當時朝廷威信掃地,遍地硝煙,流民們自然是怨氣衝天,普通百姓也感到惶恐而迷茫,不知道明天又會有什麼遭遇,所以這種讖言是很有誘惑力的。
等這個讖言擴散到一定程度,許多人將信將疑,另有許多人堅信不疑的。這個傳說中的“聖人”竟然還真的下凡人間來拯救萬民了,而且十分湊巧,這個“聖人”在第一時間被張昌發現了。張昌搞了一個盛大的儀式,將“聖人”迎到了安陸。
兩人一見面,“聖人”果然長得仙風道骨飄然出塵,而且張昌發現,“聖人”不僅有神仙氣,還有帝王之相。一問“聖人”家世,不得了,果然是高貴的皇室後裔,該“聖人”姓劉名尼,是漢高祖的某某代玄孫。曹魏篡了劉漢的天下,司馬氏又篡了曹魏的天下,世道輪迴,如今物歸原主,這位劉聖人奉天承運,前來恢復大漢王朝。
隨著“聖人”的到來,安陸發生了許多怪異現象。在“聖人”居住和活動的地方,總有珠袍啊玉璽啊鐵券啊金鼓啊,這一類皇帝才能擁有的事物自己主動的跑到“聖人”身邊;還有一天,“聖人”的居所突然百鳥雲集,只聽空中一陣鼓譟,群鳥黑壓壓從四面八方飛來,棲止於庭院,據說當時庭院中還棲息了一隻碩大無比、五彩斑斕的怪鳥,此怪鳥就是傳說中的鳳凰。
這分明就是天降祥瑞,示意天命所歸啊。張昌於是順天應人,在石岩山修築宮殿,擁立劉尼為天子,國號當然是漢,一切禮儀制度都效仿漢朝,年號定為“神鳳”。張昌擔任相國,他的哥哥張味被封為車騎將軍,弟弟張放被封為廣武將軍,兄弟三人掌握軍政大權。張昌又設立朝廷百官,徵召荊州縉紳擔任,有不識抬舉不應招募的,誅殺全族。
事實上神跡都是偽造的,那隻鳳凰先由竹子編成骨架,套上五彩外衣,身旁再灑上無數肉丁,於是就導演出一個“百鳥朝鳳”的祥瑞;“聖人”也是假的,那個“劉尼”根本不姓劉,他真名丘沈,原本只是江夏郡山都縣的一個小吏。張昌大費周折,無非是想詐取民心,他這一套伎倆並不新鮮,在他之前,已有無數成功與未成功的野心家使用過,在他之後,還將有無數野心家繼續誆惑百姓。因為,民心是可欺的,民意是可操縱的。
人心原本脆弱,在無助與絕望的時候,人們很容易對自己失去信心,而去寄希望於有英雄與聖人出來指導迷津。這種心理容易被野心家利用,他們有意製造出一種完滿的人間天堂願景,用美好絕倫的實則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謊言去蠱惑處於絕境的可憐人,控制他們的思想與精神,將他們驅趕到戰場,用鮮血與生命鋪就自己通往權勢的道路——古往今來,這種悲慘的例子不勝枚舉,那些冤死的生靈啊恆河沙數。那些謊言千篇一律,幾千年來卻無往不利,誠為可哀。
擁立了皇帝,組建了政府,張昌就不再是普通的流寇。他的影響力迅速擴散,向西覆蓋漢江流域,向東直至長江下游,涉及豫、揚、江、徐四州(惠帝元康元年,從荊州、揚州劃出十個郡,另立江州)。張昌散布謠言,說:“江淮已南都試圖反逆,如今官兵大起,要殺光江淮以南的百姓。”謠言快速傳開,整個南中國人心惶惶,許多人也跟著揭竿而起響應張昌,旬月之間,張昌新收附的士卒就過三萬人。可能是受荊楚地區的某種巫風影響,張昌軍隊的士兵都穿著火紅的帽子,剪下馬尾巴粘在臉上做髯須。
流民叛亂如火如荼進行,而新野王始終龜縮在樊城,除了向洛陽報急毫無作為。此時長沙王正在替李含與皇甫重排解糾紛,蜀中未平關中正亂,如今荊州也出了狀況,長沙王焦頭爛額,他對新野王的回應是:下詔命令監軍華宏出擊戡亂。實則就是寄希望荊州軍自行解決問題。
可惜華宏很令人失望的吃了敗仗,他在江夏郡北部的障山被張昌擊潰,狼狽逃回樊城。新野王嚇破了膽,連忙再次上書洛陽求救,他說:“妖賊張昌、劉尼妄稱神聖,手下兵卒數以萬計,個個絳頭毛面猶如鬼魅,其鋒銳不可當。請陛下快速調集諸軍,支援荊州。”
長沙王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只恨洛陽兵力早已捉襟見肘,長沙王只好再次使出見力打力的辦法。他讓惠帝發出四道詔令:一道是命令河間王派出雍州州兵一萬、西府兵五千,由雍州刺史劉沈率領,出藍田關南下戡亂。沒想到河間王不奉詔,留兵不發。劉沈看不慣河間王擁兵自重的行徑,自己領著一萬州兵打算出關,結果剛到藍田就被河間王趕上,奪了兵權。長沙王聞訊又恨又無奈,只好妥協讓劉沈回雍州,這道詔令作廢。
第二道詔令是任命屯騎校尉劉喬為威遠將軍、豫州刺史,發豫州兵西進。劉喬是名副其實的漢宗室後裔,他年輕時參加過渡江平吳之戰,是兩朝老臣,頗有聲望。這道詔書實際是向范陽王借兵助剿,一來當時張昌已對豫州構成極大威脅,二來范陽王在豫州的根基不如河間王在關中那樣牢固,所以范陽王不敢像河間王那般跋扈,劉喬得以順利接任刺史,並且順利出兵,為平定荊州立下大功。這道詔令對於豫州局勢有非常深遠的影響,日後劉喬與范陽王反目,根源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