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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濟倒沒有在家中坐以待斃,他望見楊駿府第方向火起,心知有變亂發生。這時太子派人來召他去東宮,也許這是個陷阱,楊濟很躊躇,就去向姻親、太子太師裴楷問計。
裴楷說:“你是太子太保,應該去東宮。”
裴楷並非有意要誆楊濟,他也未必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結果楊濟一進東宮就被擒獲。
楊濟素來親賢好士,很得人心,他門下養了四百秦中壯士,個個武藝精湛善騎射,這四百壯士聽聞楊濟去了東宮,急忙去追趕,結果晚了一步,東宮大門已閉。壯士們只能含淚恨恨而返,連夜遁逃。
從楊濟的被擒可以看出,即使當時楊駿按朱振的計策行事也為時已晚,他想到的賈皇后也早已想到了,當時下邳王司馬晃正領著中護軍守在東掖門下,準備伏擊楊駿;即便楊駿衝過這一道關達到東宮,也不過是自投羅網,司馬越已經捷足先登,控制了太子,也控制了東宮五千精兵。
當時楊駿的另一個黨羽、左軍將軍劉豫反應十分靈敏,他匆忙招集麾下,陳兵列隊要去救楊駿。如果有左軍支援,楊駿還不至於一觸即潰,但是這時老天已經下定決心要滅楊家了,所以劉豫走在半道遇到了右軍將軍裴。
劉豫想確定楊駿的方位,就問裴:“太傅在哪裡?”
裴忽悠他:“剛才我在西掖門遇到太傅,他帶著兩個隨從坐車向西逃走了。”
劉豫也是傻帽,他也不想想裴的話怎麼可以輕易相信,裴的姨媽郭氏就是賈皇后的母親,而且裴從小就受賈充的賞識提攜,賈家對他有恩。此刻裴已經打定主意,要拿劉豫的鮮血去塗自己的頂子。其實當時楊駿還沒死,正在太傅府里唉聲嘆氣呢。
劉豫一聽說楊駿逃走了,當即傻掉,他問裴:“那我怎麼辦?”
裴假裝思考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到廷尉那兒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劉豫竟然真的丟下左軍,屁顛屁顛地跑到廷尉那兒去報到了。裴兼領左、右兩軍,屯兵萬春門下。
於是楊駿這個脆弱的龐然大物,就像山崩一樣,在幾個時辰之內轟然倒塌,變成塵埃。
永平元年三月辛卯夜,據離武帝駕崩一年還不到,這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月亮躲進厚厚的烏雲之中,不忍照見地面。
洛陽城裡正在進行一場屠殺。此前進攻楊府時,東安公司馬繇下令,遇到抵抗就地格殺,因此已有包括楊駿的女婿裴瓚在內的不少人死在亂刃之下。
在大局已定之後,司馬繇將楊珧、太子太保楊濟、中護軍張劭、河南尹李斌、散騎常侍段廣、楊邈、左軍將軍劉豫、尚書武茂、中書令蔣俊等十數人,統統夷三族。這些人的闔門老幼幾千號人,不分男女,盡數斬首。
楊珧臨刑前大聲號叫,聲稱當初向武帝求有赦免。他對司馬繇說:“先帝有赦表在石函之內,此事張華可以作證。”一旁有議者說,當年鍾會造反要夷三族,鍾會的哥哥鍾毓曾向文帝密報鍾會不可重用、用即造反,因此文帝赦免了鍾毓一家。援引舊例,楊珧也該被免罪。
東安公不聽,他長著一副美髯,時人稱為“美髯公”,但此刻他猙獰著面容,一心想著斬草除根。楊珧一直哭嚎著,行刑者手起刀落,哭嚎聲戛然而止。
一直殺到東方既白,劊子手才行刑完畢。
初升的太陽照向刑場,霧氣散開後,露出一座座屍山,屍體散亂無緒地堆起,無數頭顱滾落在一旁,有白眉皓首的老人,也有垂絛稚齒的兒童,有的嘴唇微啟,似在喊冤,有的雙目圓睜、心有不甘。太陽是冷的、空氣是冷的,但鮮血還未完全凝固,有血流仍在蜿蜒向前、延綿數里,最後染紅了洛水。
第二天是三月壬辰,洛陽的百姓打開家門,他們首先聞到的是瀰漫在空氣中的濃濃血腥味,然後他們會發現街道戒嚴了,從御道銅駝街到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巷,都站滿了手執長戟、面容冷峻的士兵。
朝廷頒布了改元的詔令,“永平”這個年號才用了三個月,被丟棄到角落裡,從今天起,“永平元年”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元康元年”。
這只是個開始,往後每經歷過一次兵火,都會改一次元。惠帝朝長達十六年,總共改元十一次。
此刻朝堂上正在進行著另一場爭論,爭論的中心是怎樣處理一個棘手人物:楊太后。
有人拿著一支飛箭為證,箭上繫著一份帛書,上寫“救太傅者有賞”。據說這份帛書是楊太后所寫,然後飛箭出宮,於是有人認為,這是楊太后參與楊駿謀逆的鐵證。
且不說別的,堂堂太后在父親被殺之時竟然只能使出飛箭傳書這種幾乎沒有作用的求救方式,這個太后也實在太可憐了。要知道,太后與太子一樣,有自己的屬官,有自己的衛隊,楊太后竟然指揮不動自己的衛隊,那隻說明她平時很不得人心。
禁軍將領之中,長水校尉趙浚是楊艷的舅舅,趙浚的女兒趙節是武帝的充華,也是楊艷的表妹。這兩個人都倒向了賈皇后這一邊,可見楊太后和她父親一樣,連自己的親人也籠絡不住,難怪會在賈皇后面前一敗塗地。
也許因為穩操勝券,或者是出於玩弄弱者的陰暗心理,賈皇后讓惠帝保全楊太后母親龐氏的性命,允許她入宮與楊太后住在一起,同時又把楊太后遷到永寧宮去住。永寧宮地理位置較偏,離皇帝較遠,其實就是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