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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知道,新野公作出如此決定是不容易的,因為當時荊州的最高軍事統帥並非新野公,而是假節鎮襄陽的平南將軍孫旂。
孫旂與孫秀合族,趙王給他全家加官進爵,孫旂還獲得了開府儀同三司的殊榮,他有四個兒子在洛陽擔任要職,因此孫旂一家被視為趙王的不可動搖的死忠。新野公要投向齊王,首先就要對付一城之內的孫旂。
新野公如何對付孫旂,掌握襄陽兵權,此中細節已經無法深考,《晉書》上說其實孫旂一家內部並非一條心,孫旂本人就是反對依附趙王的,他曾經派小兒子孫回赴洛陽,責備大兒子孫弼等人利令智昏。但是子大不從父,孫弼等人置若罔聞,老父親孫旂躲在家裡大哭了一場。由此可以料想,孫旂的態度應該是比較消極的,他很可能並沒有與新野公爭權。但是這個消極的態度並沒能救得了他的命,趙王垮台之後,孫旂的下場是“夷三族”。
趙王篡位期間各藩鎮勢力分布圖
整個勤王過程,新野公並沒有直接參與對趙王軍隊的作戰,保證後院不起火,這是他對齊王的重要貢獻。
所謂“後院不起火”,並非僅僅指孫旂,當時齊王的背後有兩支軍隊,除了襄陽駐軍,另一支軍隊駐紮在漢水上游的宛城,統帥是孟觀。
孟觀在元康元年幫助賈皇后消滅楊氏,成為賈皇后的心腹,升官為積弩將軍,封為公爵。元康六年關中大亂,鮮卑、羌、氐一時俱反,氐族人齊萬年甚至被擁立為皇帝,建立偽政權。
朝廷先後派兵鎮壓,梁王、趙王先後臨危受命,卻全都鎩羽而歸,史上有名的回頭浪子周處也在平叛期間陣亡。元康八年,孟觀受命赴關中收拾亂攤子。孟觀確實是一良將,僅用數月就生擒齊萬年,平定關中。此後轉任東羌校尉,征拜右將軍,因此遠離洛陽中樞,沒有參與誅殺賈氏的兵變。趙王篡位後,任命孟觀為安南將軍,假節監沔(註:沔水,即今日漢江)北諸軍事,鎮宛城。
孟觀其實有充分的理由來反對趙王,因為他的兒子孟平是淮南王的前鋒將軍,在淮南王事件中戰死於洛陽街頭。事後孫秀謊稱孟平死於淮南王之手,還追贈了一個“積弩將軍”的官銜以示籠絡。
孟觀也許確實不知道兒子的死狀,所以齊王起兵之後,他也一直在左右搖擺。勤王的隊伍風起雲湧,越來越多,不時有人來勸孟觀響應。
但是孟觀這人迷信,他自認為懂天象,觀察了幾天之後。孟觀發現,天上對應皇帝的“紫帝星”並無異動,由此他認為勤王不會成功。孟觀於是做出愚蠢的決定,兩不相幫靜觀其變,在名義上他依舊承認是趙王的臣子。
如此一來,孟觀也成為齊王身後的一顆炸彈,但是有了新野公,這顆炸彈失去了威力。因為宛城也夾在襄陽與許昌之間,新野公是孟觀身後的一顆炸彈,令孟觀不至於輕舉妄動。
而齊王得以騰出手來,一心一意對付從洛陽趕來的禁軍。
三、叵測的觀望者
中原即將爆發大戰,北方幽州薊城的王浚卻在擁兵觀望。
一年前,時任東中郎將的王浚與劉振、孫慮等人合謀,在許昌殺害了愍懷太子。賈皇后論功行賞,將王浚轉任為寧北將軍,兼青州刺史,不久又升一級,轉任寧朔將軍、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
王浚到薊城不久,洛陽發生兵變,賈氏垮台,劉振、孫慮等人被滿門抄斬。王浚暗叫僥倖,假設他當時身在洛陽,必定也已經橫屍街頭;幽州與洛陽有千里之遙,朝廷若不是鞭長莫及,肯定會將他捉拿問罪。從那時起,王浚就產生了挾兵自重的念頭。
幽州是從周朝沿用下來的古地名,偏居東北隅,疆域最大的時候,包括今日的山西省東北、河北省北部、遼寧省南環渤海那部分,還有朝鮮半島的北部。東漢末年,稱據幽州、冀州的軍閥公孫度劃出幽州東部五郡,另立為平州。平州的範圍是遼東半島與朝鮮半島的北部,人跡稀少,《晉書》上說僅有一萬八千一百戶。後來魏、晉兩朝沿用了這種劃分(見第一章西晉全境地圖)。
幽、平兩州向來都是漢人活動範圍的邊緣,是極北荒涼胡狄雜居之處。在春秋戰國時期,此處有山戎、東胡、匈奴,後來匈奴吞併了東胡,山戎被逐漸漢化、消融掉。此處與大漠聯成一片,成為匈奴與漢人僵持、爭奪的地盤。
兩漢時期,匈奴接連遭到漢人重創,四分五裂,逐步向西遷徙退出漢人視野,遺留下來的匈奴殘部緊緊依附於漢人朝廷。到了東漢,東胡的後裔,鮮卑人開始興起,逐漸占據了匈奴人的故地。東漢桓帝時,鮮卑諸部落在傑出首領檀石槐的領導下結成聯盟,但是檀石槐一死,鮮卑各部又瓦解星散。
鮮卑的勢力西起西域、東至遼東,分為西部鮮卑、中部鮮卑、東部鮮卑三大塊。到了晉初,幽州北部與平州受到東部鮮卑的極大威脅。
東部鮮卑又以宇文氏、段氏、慕容氏三個部落最為強盛。慕容鮮卑的活動區域最為偏遠,在武帝朝,慕容鮮卑首領慕容廆多次試圖染指遼東、遼西,但是在晉朝廷的打擊下始終沒有得逞。
王浚主持幽州軍事之時,慕容廆正在韜光養晦,而宇文鮮卑與段氏鮮卑則正如日中天。王浚於是偷偷與兩個鮮卑部落修好。在此期間,中樞洛陽一直亂糟糟,政變、兵變不斷,無暇顧及他的異常舉動。齊王與成都王的檄文先後傳到薊城,王浚勒令境內按甲寢兵,任何人都不得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