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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王因此對王浚相當不滿,只是一時無力實施懲戒,只好先咽下這口氣,但也記下了這筆帳。
所謂山高皇帝遠,東北的王浚在觀望,西北關中的河間王司馬顒也在騎牆。
河間王的態度其實很關鍵,當時環繞洛陽的豫州、兗州、冀州、并州、荊州都已旗幟鮮明地反對趙王,如果河間王掌握之下的雍州、秦州也加入進來,那麼洛陽就徹底被圍死了。萬一趙王軍事失利,根本沒有戰略縱深。
河間王與惠帝的關係比新野公司馬歆還要疏遠,新野公好歹還是宣帝司馬懿的孫子,河間王則是司馬懿弟弟司馬孚的孫子,可以說是宗室疏族中的疏族;河間王的平西將軍一職也與趙王無關。河間王兩無牽掛,所以他選擇立場的唯一標準就是實力強弱,誰的拳頭硬,他就聽誰的。
河間王深居關內,關內關外隔著連綿群山,所以他對關外勤王軍隊如火如荼的聲勢缺乏了解。一開始,河間王判斷失誤,決定站在趙王這一邊。當時關內有一個叫夏侯奭的,曾經擔任過安西將軍府的參軍,他自稱侍御史,受密詔響應齊王討伐趙王。夏侯奭在始平縣招募了幾千士兵,還不知死活地派人邀請河間王共同起事。
在河間王眼裡,關中就是他的禁臠,所有大政方針都應由他說了算,豈容他人染指?何況始平縣僅在長安西側幾十里處,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河間王當即派遣主簿房陽、振武將軍張方帶兵殺到始平,生擒夏侯奭及其黨羽十餘人,統統在長安街頭腰斬。後來齊王的使者到了長安,河間王還將使者執送洛陽向趙王邀功。
趙王很感動,於是向河間王徵兵。河間王派張方領著關內的雄兵健將去支援洛陽,張方走到華陰,將要出潼關,身後卻有河間王的長史李含追了上來。原來河間王得到最新消息,知道齊王、成都王聲勢浩大,預料到趙王這次凶多吉少,所以改變了立場。
張方於是又領兵回到長安,修整一番重新出發,一路有意磨磨蹭蹭。等張方再次抵達潼關時,趙王已經死了。
河間王的首鼠兩端使齊王感到憤怒,這為日後二王交惡埋下了伏筆。
王浚偏居東北海隅、河間王躲在雄關峻岭之後,二人占盡地理人和,他們的威信在管轄區內足以鎮壓異己,對外足以抵禦外敵,所以他們有能力在這天下鼎沸的時候作壁上觀,以待價而沽。
但是並非所有人都有資本觀望,江南的郗隆就因為試圖觀望而丟掉了性命。
郗隆的情況與新野公相似,曾蒙受趙王的恩惠。他的門第也不低,先祖郗慮是漢末的御史大夫。入仕之後,郗隆被兩次免官,幸好他與趙王是從小相識的老交情,趙王篡位之後,任命郗隆為揚州刺史。
晉朝的揚州幅員遼闊,北起淮河流域,南至珠江流域,範圍包括今日安徽省北部,江蘇、浙江、江西、福建全省,再加上湖北省東部,占據南半個中國。揚州刺史負責一州的政務、治安,趙王還加任郗隆為寧東將軍,郗隆集政權、軍權於一身,成為揚州的實際統治者。
當齊王的檄文傳到揚州,郗隆猶豫不決,招集僚屬眾議。
主簿趙誘獻計,分為三策:“當今上計,是明使君(註:趙誘對郗隆的尊稱)親自率領精兵直赴許昌,加入齊王;中計,明使君暫留揚州,火速派遣猛將率領精兵奔赴許昌;下計,表面宣稱加入勤王,實則按兵不動。”
郗隆不悅,其實他的心裡向著趙王的。拋開趙王的恩情不說,他們全家都與趙王走得很近,侄子郗鑒是趙王故吏,郗隆的幾個兒子也都在洛陽任職。
郗隆向心腹別駕顧彥問計,顧彥勸他對齊王敷衍了事,說:“趙誘下計,乃上策也。”這話太合郗隆心意了,他將齊王的檄文壓住不發。
但是情勢已經超出郗隆的控制。揚州是孫吳故地,歸附未久,朝廷對於吳人一直備有戒心,因此駐紮揚州的軍隊,有很多是從北方中原調動過來的。那些北方來的將軍、士卒,聽說家鄉在打仗,而自己卻待在這個潮濕的鬼地方無所事事,都很憤憤不平。
軍人就是靠軍功來升官加爵的,眼前明明有一個進階榮身的好機會,卻被主帥阻撓,將士們自然很不滿意;而且郗隆對待下屬十分苛嚴,平時就很不得人心。於是揚州的駐軍人無固志,怨言沸騰。
治中留寶、主簿張褒、西曹留承等人覺察到了危險,於是請郗隆表明立場,積極勤王。
郗隆不知死期將至,說:“二帝(註:指惠帝與趙王)對我都有恩情,我無所偏袒,只求守土保境,讓揚州不捲入戰爭而已。”
留承覺得郗隆愚不可及,當前的局勢怎會容許有人置身事外?留承說:“天下者,世祖武皇帝的天下。太上皇(註:指被趙王尊奉為太上皇的惠帝)繼承武帝之位已有十年,今上(註:今上是對當前皇帝的稱呼,即指趙王)的帝位是竊取而來的,齊王應天順時,孰成孰敗顯而易見。形勢逼人,不容不做出裁斷,如果使君不忍親自出面,大可留守壽春,但一定要馬上發布檄文,派出精兵猛將,否則,揚州不可保全。”
郗隆置若罔聞,幾天之後,郗隆的參軍、陳留人王邃在金陵的軍事重鎮石頭城內樹立旗幟,宣告響應齊王。麾下將士紛紛棄郗隆而去,投奔王邃,郗隆派人在牛渚渡口阻攔,可是人太多,根本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