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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東嬴公擔任并州刺史的是劉琨,劉琨在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初到晉陽赴任,他如此描述沿途所見并州之慘狀:“目睹睏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攜老扶弱,不絕於路。及其在者,鬻賣妻子,生相捐棄,死亡委危,白骨橫野,哀呼之聲,感傷和氣。群胡數萬,周匝四山,動足遇掠,開目睹寇。”
好容易到達晉陽,劉琨發現那裡已是一遍廢墟,“府寺焚毀,殭屍蔽地,其有存者,飢羸無復人色,荊棘成林,豺狼滿道。”
三、劫乘輿
不提匈奴荼毒并州,且說洛陽。
成都王的政治生命自從逃離鄴城之日起就已宣告結束,所以洛陽雖然有皇帝,有皇太弟,有諸多王侯,有三公九卿,發號施令的卻是張方。張方的軍隊早已是臭名昭著,此番二進洛陽絲毫不改惡習,反而變本加厲。關中軍城內城外四處擾民,搞得洛陽雞飛狗跳,一片烏煙瘴氣。
隨著齊王、成都王等最強藩鎮的沒落,原本力量較弱的豫州都督范陽王、徐州都督東平王等人有了話語權,開始變得舉足輕重。范陽王看到張方在洛陽胡作非為,實在不像話,於是就與東平王司馬楙、河南尹周馥聯名上書,要求張方撤兵回關內。
說是上書給惠帝,實際是寫給張方與河間王看的。范陽王棒打落水狗,將一切罪過都推諉成都王,說成都王“受重之後,而弗克負荷。小人勿用,而以為腹心。骨肉宜敦,而猜佻薦至。險詖宜遠,而讒說殄行”。言下之意就是說成都王能力不強、親近小人、猜忌骨肉、聽信讒說,導致天下大亂。
罵完成都王,范陽王又將河間王與張方誇了一通,說河間王“惇德允元,著於具瞻,每當義節,輒為社稷宗盟之先”,說張方“太宰之良將,陛下之忠臣”。這一貶一褒之間,就將昔日成都王、河間王之間的聯盟給忽視掉了,河間王由罪臣一躍而成為功臣。
客套話說完,忠奸褒貶的基調確定之後,范陽王轉入實質性話題。他說,張方雖然是忠良,但是這人性格有點瑕疵,“受性強毅,不達變通,遂守前志,已致紛紜”,意思就是說張方有點固執,不會變通,本意是好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導致“紛紜”。所謂“紛紜”是范陽王有意輕描淡寫,意思就是“導致洛陽亂糟糟”,張方的所作所為何止“亂糟糟”,他的部下劫掠宮女、挖掘皇陵、光天化日裡搶劫殺人,按《泰始律》張方全家死十次都不止。
范陽王認為,張方就是因為罪惡深重,怕遭秋後算帳,所以才不敢撤兵回關中。范陽王安慰張方你放心的走吧,你不過就是強姦了一些宮女,挖開幾個墳墓,殺幾個草民搞點錢花花而已,“原其本事,實無深責”,再說回到關中有河間王給你撐腰,誰能把你怎麼樣?你快走吧。
勸完了張方,范陽王又開始勸河間王,內容是老調重提分陝而治,潼關以西河間王說了算,潼關以東河間王就不要過問了。
那麼潼關以東誰說了算呢?范陽王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他只是很籠絡的說,朝政方面可以交給司空東海王、司徒王戎等人,至於軍事方面……范陽王話鋒一轉,扯到王浚身上去了,他說“安北將軍王浚佐命之胤,率身履道,忠亮清正,遠近所推。如今日之大舉,實有定社稷之勛,此是臣等所以嘆息歸高也。浚宜特崇重之,以副群望,遂撫幽朔,長為北籓”。言下之意王浚這人出身好(太原王氏)、品德好、聲望好,最今又立了大功(帶領異族人將惠帝趕出鄴城),這種忠良應該特別推崇,把幽朔地區交給他,讓他長期做王朝的北方藩籬。
范陽王說著說著就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當時他的地位與王浚相似,區別只在於一個是豫州都督另一個是幽州都督,朝廷既然可將幽州交給王浚,自然也可將豫州交給他范陽王,可將徐州交給東平王。
說完了王浚,范陽王下一句話圖窮匕見,說:“臣等竭力扞城,藩屏皇家,陛下垂拱,而四海自正。”這個“臣等”自然就是指參與聯名上書的范陽王、東平王,所謂“藩屏皇家”指的也是豫州、徐州。
由此可知范陽王是個笑面虎,他這份上書的真實意圖是趁火打劫,趁成都王勢力覆滅、長安與鄴城的聯盟實力大損的時候,重新劃分勢力範圍,並且逼迫河間王承認這一事實,然後大家相安無事,共享太平。
這份上書遞上去後如泥牛入海,沒有下文。
河間王原先的美夢是擁立成都王作皇帝,自己總攬朝政。如今可好,政權也沒得到,地盤也沒擴大,搞了半天依然是個“分陝而治”,關中地區原本就是他的勢力範圍,按范陽王的分割方式河間王其實是一無所得。
不過既然敢拔虎鬚,就不怕虎咬人,范陽王捏住了河間王的軟肋,河間王近年黷武窮兵,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關中重鎮在武帝末年是除了洛陽禁軍之外的第一強藩,不過近十幾年天災人禍接踵而來,先有羌、氐叛亂引起的兵禍,然後是連年天災,幾年後剛恢復平靜,馬上派兵南下蜀中東入中原,不久後院又起火,秦州刺史皇甫重、雍州刺史劉沈先後起兵,連番折騰硬是把八百里秦川搞得地破人窮,關中軍疲於奔命,損耗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