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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間王如果不打算服軟,依然有心要作執政,此時他就應該大舉出關,直接控制洛陽與惠帝,然後號令天下。可如此一來,東海王、范陽王、高密王、東平王一干人等全都不會答應,僅這些人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再加上一個有鮮卑人做後盾的王浚,河間王那是有心無力啊,關中軍倘若出關,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何況當時關中後患未除,秦州的皇甫重負隅頑抗,梁州的流民軍聲勢正盛,河間王可不敢掉以輕心。
出兵是行不通的,但是依范陽王所言乖乖撤兵又實在心有不甘,河間王就來個裝聾作啞,看你怎麼辦。
范陽王立刻用實際行動告訴河間王他想怎麼辦,范陽王將豫州軍隊從許昌移了出來,向北改鎮滎陽。滎陽是著名的戰略要地,秦末劉項在此處打過惡戰,滎陽旁邊就是著名的成皋關,過了成皋關,洛陽就暴露在前方了。范陽王的用意十分明顯:河間王你撤不撤?不撤,我來幫你撤。
與此同時,王浚撤離鄴城,將鄴城交給了東海王的弟弟平昌公司馬模;東海王的另一個弟弟,鎮守宛城的高密王司馬略也上書向河間王施壓,高密王說他將要帶兵移鎮洛陽。
形勢對河間王很不利,張方的兩萬孤軍看似已經陷入包圍,有被人吃掉的危險。
雙方都不敢貿然動武,僵持到十一月,莽夫張方把這個難題給解決了。
河間王與張方是主僕關係,河間王是大腦,張方是爪牙,近年來隨著河間王對張方越來越倚重,張方就日益顯出驕橫跋扈的苗頭。張方在洛陽一待三個多月,該逛的都逛過了,該搶的也都搶過了,惠帝見了面反過來向他行禮,風頭也出過了,文帝武帝諸位太后的陵墓他不敢碰,就把賈皇后早夭的女兒哀獻皇女的墳給刨了一下,裡面也沒什麼新鮮,一具小孩屍骸和若干陪葬財寶而已。眼看天氣越來越涼,洛陽越待越沒勁,手下弟兄們嚷著要回家過年,張方一揮手,走,啟程回關中。
沒有河間王的命令怎麼可以擅自撤軍?張方說,沒關係,先撤著,回頭知會一聲就行。
如此自作主張,難道不怕河間王怪罪?當然不怕,此時河間王忌憚張方之心只怕要勝過張方對河間王的邀寵之心,而且張方覺得此舉並無不妥,河間王派兵滯留洛陽,守的不是這座城而是惠帝,河間王只是生怕別人控制了惠帝然後對他不利,同時他又想控制惠帝對別人不利,如此而已。
張方心想,只要把惠帝帶回關中去,河間王的目的豈不同樣可以達到?況且,惠帝在長安可以比在洛陽安全得多。
被這個絕妙好計沖昏了頭,張方輕率作出一個齊王、成都王甚至武帝都不敢想的重大決定,遷都。張方是個咄咄武夫,讀書不多也不了解歷史,否則他就該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董卓在一百多年前就曾做過,然後被人罵到至今。
張方儘管得意,也知道遷都的事情非同小可,公然提出肯定是舉朝反對。他找來幾個手下商議,武夫們的思維簡單直接,那些大兵說,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找個機會騙皇帝出宮,然後夾起皇帝往關中跑,誰也追不上。
張方覺得這是個好計策,第二天他就進宮請惠帝去太廟看看祖宗。估計張方遇事不密,或者當時朝中有聰明人看穿了他的詭計,惠帝死活不願意出宮。一來二去把張方惹火了,打算霸王強上弓。
十一月乙未,張方帶著大隊兵馬氣勢洶洶地衝進皇宮,嚇得那些公卿作鳥獸散,嚇得惠帝逃出大殿,躲在皇家園林的竹林深處,抓著竹枝不肯出來。關中軍士兵將惠帝拖拽出來,張方連馬都沒有下,揮著馬鞭邀請惠帝到他的軍營作客,張方說:“世道亂啦,洛陽附近的胡人、盜賊那麼多,而宮中的護衛卻那麼少,請陛下搬到臣的軍營去住,由臣來保護陛下的安全”
惠帝再愚笨,也知道這個邀請不懷好意,上次被挾持到鄴城差點把命送掉,這次不知道又會有什麼災難了。惠帝嚇得號啕大哭,眼巴巴盼著左右來救駕,當時大家都逃光了,只剩下中書監盧志,可盧志也無可奈何,只有勸惠帝委曲求全別吃眼前虧,盧志說:“請陛下聽從右將軍(指張方),臣沒用,不能對陛下有所補益,但臣會竭盡全力保衛陛下,不離陛下左右。”
惠帝只有哭哭啼啼的搬進張方軍營,隨行的只有盧志與十二個黃門。三天後張方啟程回關中,惠帝捨不得宮中的宮女寶物,令張方收拾收拾一同運到關中。惠帝果然是傻蛋,這道聖旨害死人了,張方的手下奉旨進宮搶劫,奸淫擄掠紛爭府藏,將宮中帷幄、流蘇割下來墊馬鞍。《晉書·食貨志》里說此時宮中還有“錦帛四百萬,珠寶金銀百餘斛”,被洗劫一空。
為了掩蓋罪行,也為了斷絕還都洛陽的念頭,張方甚至打算燒毀皇宮太廟,幸虧有盧志勸他別學董卓,說:“昔董卓無道,焚燒洛陽,怨毒之聲,百年猶存,何為襲之!”張方這才罷手。
張方帶著惠帝西行,隨行的有成都王、豫章王、盧志等人,大軍走到弘農郡,河間王才得到消息,派出司馬周弼來迎;河間王親帥官屬以及步騎三萬,在霸上迎駕。河間王果然沒有深責張方。
惠帝進入長安,以征西將軍府為行宮,於是天下就有了兩個都城,長安、洛陽被稱為西台、東台。東台也稱留台,僕射荀籓、司隸校尉劉暾、太常鄭球、河南尹周馥等人在留台主持大局,承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