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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支持,信心十足地出發了。7 個月前他們就到達了南緯40度的那個秘密“海
峽”,但派去探查的船隻兩周後回來報告說,這只是一條寬闊的淡水河。麥哲倫
十分沮喪。他命令船隊繼續向南,到了這個聖克魯斯海灣又突然下令拋錨,在陰
郁中沉思了兩個月。也許他確實失望了。再往南去就越來越冷,那是傳說中的白
色魔鬼(冰山)肆虐的地方。
他該如何決斷?假如他至此調頭而回?假如一線陸地真的延伸到南極,並不
存在麥哲倫海峽和更南的德恩克海峽?
即使是這樣,歷史也不會停步,但麥哲倫的名字將從歷史中隱去。最多有一
位好心的歷史學家帶上一段閒筆,把他作為一個失敗的典型。
1520年10月18日,麥哲倫終於走出沮喪,下令啟錨。三天後,他們來到一個
很深的海灣,暗黑色的海水在懸崖峭壁的夾縫中翻騰怒號,遠處群山綿延,白雪
皚皚。水手們望著陰森森的海峽深處,異口同聲斷定這不是要找的海路。但麥哲
倫斷然下令,徹底查清這片怪異的水域。
這片水域裡風高浪急,探查的兩隻船被衝到海灣最深處,處境十分危險。但
他們忽然發現,懸崖後竟有一條十分狹窄的水道!兩隻船驚惕不安地向前走,但
水道越來越寬,潮起潮落井然有序,水質也一直是鹹的。他們迅速返回,向麥哲
倫報告。
麥哲倫終於看到了勝利,就像在地穴中爬了兩年的人終於見到了第一束陽光,
他熱淚盈眶。
飛船時間2529年5 月,麥哲倫號飛船“瓦斯科,遵照世界政府的命令,每5
年對你進行一次精神鑑定,現在開始。”
“請吧。”
“你的名字。”
“瓦斯科。巴爾托查。”
“性別。”
“男。”
“年齡——當然是按飛船時間。”
“30歲。”
“家庭成員。”
“只有妻子伊芙。巴爾托查——而且是在我回到地球之後。波吉,按飛船外
的時間計算,伊芙今年幾歲?”
波吉看看他:“在她原來的年齡上再加100 歲。地球上已過去100 年了。”
巴爾托查停了一會兒幽幽嘆道:“126 歲,她很可能不在人世了。不過也不
一定,在這100 年中,科學家們一定找到了長壽的辦法。”
波吉笑道:“我想精神鑑定可以結束了,你的精神完全正常——既然你還掛
念著伊芙。”
飛船已達光速的99%,在船尾方向的太空是一片黑暗,船首方向是均勻的強
光,強光四周,圍著一圈窄窄的星環,赤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排列,十分壯觀。飛
船恰恰像是向彩環中鑽去,但彩虹卻永遠可望而不可即。巴爾托查入迷地欣賞著
窗外的奇景,喃喃地驚嘆著:“真漂亮,簡直是美不勝收,百看不厭。可是宇宙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前方和後方的恆星都跑哪兒去了?請你耐心地給我講講。”
“好的,我很有耐心。”
我很有耐心,我有100 億、200 億年的空閒時間。飛船內的時間仍以正常的
速率行進著,秒鐘滴答、滴答、滴答。可是你想想吧,一聲滴答中,船艙外的宇
宙可能已跨越了10萬年、100 萬年。漫說短壽的地球生命了,就連壽命以數十億
年計的恆星,也在飛快地奔向自己的歸宿。波吉沒有配備感情程序,但就連他也
能感受到一種沒頂的悲涼。他拋開這些感慨,平靜地說:“你知道都卜勒效應嗎?
救火車飛速向你開來時,警笛聲會變得尖銳;救火車離你而去時,警笛聲會變得
沉悶。這是因為聲波的波長會隨著波源的速度而改變。同樣,飛船以高速前進時,
前方的恆星迎著我們而來,光波的波長變短,顏色偏於紫色(紫移);後方的恆
星離我們而去,光波波長變長,產生紅移。我們的飛船已接近光速,紫移和紅移
也趨近於極端,所以前後的恆星都在視野里消失,只剩下環繞飛船中央的這條彩
色星帶。”
“飛船中央?不,它是在前方。”
“對,這是因為另一個光學效應——光行差。就象你在雨中跑步時,本來垂
直的雨絲就變成斜的,你不得不把雨傘向前傾斜。由於飛船的速度,本來應該在
中央的星帶就移向前方了。”
“為什麼光環中還有均勻的強光?”
“你知道宇宙是在大爆炸中誕生,大爆炸在太空中留下了均勻的30 K幅射
(即攝氏負270 度)。這種幅射極弱,人眼觀察不到。但是對於光速飛船來說,
它已經紫移到可見光的波段,在我們前方形成一團強烈的光源。”
巴爾托查艱難地消化著這些知識,遲疑地問:“你是說,我們看到的是一個
變形的宇宙,而且變形得很厲害?”
“沒錯。”
巴爾托查擔心地問:“可是,在這個變形宇宙里,怎樣才能找到我們的家?
說不定這會兒船外的彩環星空就是銀河系,但它已經扭曲了,認不出來了。”
波吉輕聲問:“你是否想家了?”
巴爾托查嘿嘿地狡辯道:“我沒有家,連伊芙也只屬於我5 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