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秦喧拿著手上這封郵件:「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陸青時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嗯,我直接給她她不會要的,我要是突然不測,還得拜託你」。
秦喧長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
說真的,她和顧衍之一樣不想面對那一天,雖然大家都知道那一天遲早會來。
「對了,向南柯去上海了,你知道嗎?」醫生突然提了一嘴,秦喧一怔,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
「不知道,她去哪裡,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陸青時聳聳肩:「你過得開心就好」。
有新的同事,雖然沒有從前那麼知根知底,但也算平易近人。
有新的工作環境,不知道比仁濟醫科大那個破爛的手術室先進了多少倍。
也有新的薪資福利,足夠讓她在上海這個國際化大都市裡安身立命。
秦喧斂下眸子:「嘛,是挺開心的」。
「這是……」最新一次術前檢查,傅磊站了起來,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閱片燈,難以置信的神情。
維克多戴上眼鏡:「ohmygod!肝區完全壞死了,這下可糟了!」
傅磊深吸了一口氣,揉著眉心讓自己冷靜下來,眼眶通紅,足足有幾分鐘沒說話。
維克多同情地拍著他的肩膀。
傅磊抬頭,臉上有一種破釜沉舟的神情:「我去做配型,準備肝移植吧」。
維克多頓時鬼叫起來:「那心臟的手術誰來做?!」
傅磊苦笑著看著自己的朋友。
維克多苦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竟然說了一句中國諺語:「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傅磊臉上溢出真心實意的感激:「維,謝謝你」
「你也知道孩子媽媽還在住院,這件事請幫忙瞞著她」
維克多嘀咕著:「真是搞不懂你們中國人」。
在門診接待了一上午病人,趁著午休時間,于歸又鑽進了模擬手術室,光是站著給她遞器械,郝仁傑都累得夠嗆。
「我說你歇一會兒行嗎?這都六個小時沒吃沒喝了……」
于歸專注於自己手裡的事,拿超小型電刀剝離著猴腦里的腫瘤。
「不行,陸老師說過了,術前醫生做的準備越多,想出的手術方案越多,可能預見的出血情況越多,做過的模擬手術越多,手術台上患者活下來的可能性才越大」。
她額頭滲出一絲薄汗,和腫瘤周旋著,即使動作已經很輕了,卻還是有出血,機器叫起來。
模擬手術宣告失敗。
于歸閉上眼,再睜開:「再來」。
郝仁傑一張臉皺成了苦瓜:「姐姐呀,我尿急,讓我去上個廁所行不?」
于歸白他一眼:「懶牛懶馬屎尿多」。
郝仁傑如蒙大赦,捂著小腹跑了出去。
「青時,我們準備走啦」顧衍之拎著行李箱,站在樓梯下沖她招手。
陸青時懷裡抱著薯條,回過身來看著打掃乾淨一塵不染的屋子,微風揚起雪白的窗簾,桌上放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茶几上放著碼得整整齊齊的遊戲碟和手柄,往事走馬燈一樣掠過眼底。
「陸青時,你酒量也太差了吧!」
「哇!陸老師……這本書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就你,你看的懂嗎?」
「你個死好人姐,你不說話會死啊!」
……
醫生唇角彎起一絲弧度,輕輕關上了門,和往事告別。
風從洞開的車玻璃吹進來,漢堡從縫隙里探出頭去,沖每一個路過的人露出笑臉。
她們一路向南,從清晨走到黎明,從黎明走向黃昏,從黃昏走到夜晚。
從平原走向丘陵,從丘陵走到高原,路過了洱海的風花雪月,羌塘的渺無人煙,可可西里孤單的羚羊群。
她們餐風露宿,見過最燦爛的星空,最澄澈的大海,也在這場旅行中找到了彼此的歸宿。
陸青時躺在鳴沙山上,仰望著沙漠裡的月亮,顧衍之躺在她旁邊,她微微偏頭就能看見她的側臉,是那麼好看,琥珀色的瞳仁是那麼溫柔而又明亮。
可是現在那雙眼睛裡積攢滿了淚水,陸青時能感覺到力氣從自己身體裡一分一秒流失。
就像這沙子一樣。
她閉上眼,意識喪失之前聽見自己說:「顧衍之,我們去北京吧」。
不知道人死之前,是不是都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意識。
顧衍之第二天就買了票,漢堡和薯條暫時寄養在靠譜的寵物店,她帶著她上了飛機。
飛機有些顛簸,陸青時昏昏欲睡,顧衍之託著她的腦袋,眼也不眨看著她。
她知道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突然閉上眼就再也醒不過來。
陸青時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別怕……真的不行的話……我會跟你說」。
她總是這樣,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
顧衍之別過臉,吻落在她的額頭:「嗯,睡吧,睡醒我們就到了」。
等她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顧衍之半抱著她,微微仰起頭,無聲的眼淚滑入鬢角里。
有空姐推著餐車過來,她趕緊拿袖子擦了擦眼淚,示意對方不要打擾。
空姐什麼話都沒說,遞給她一杯白水和紙巾,又悄悄推著餐車離去。
不大的小區,位於協和醫院背面,市井小巷裡生活氣息濃厚,有幾位老人聚在樹蔭下下棋,路旁開著一溜小吃店,水果店,文化用品等,價格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二環,也還算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