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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永遠記得,她叫「上善若水」,也叫安冉。
那個晚上,方知有始終是渾渾噩噩的,她不知道從何處來,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安媽媽一直在哭,哭聲響徹走廊。
她坐在黑暗的樓梯間裡,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只是覺得好冷好冷,這是她身邊去世的第二位親人,她除了剛開始哭了一會兒,眼淚已經流幹了,手腳被凍得冰涼,她迫切需要一點兒溫暖,哪怕只是一點兒就好。
她起身,在偌大的醫院裡遊蕩,直到循著記憶,來到了熟悉的手術室門前,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推著輪床在奔跑。
她走上去,拉住她的白大褂,于歸回頭,俱是一怔,兩個人皆是淚流滿面。
「小歸……」她啞著嗓子開口:「安冉她……」
隱忍的情緒在此刻沸騰到極點,于歸流著淚怒吼:「你別跟我提安冉!讓開!我要去給陸老師做手術……」
她一怔,這才垂眸看到了陸青時蒼白的一張臉,和安冉一樣躺在那裡了無生機。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行人衝進手術室里,一個黑色的人影也撲了上來,拽住于歸的衣服:「于歸,于歸,青時她……」
顧衍之泣不成聲,話都說不出來,嗓子眼裡似乎堵了一團棉絮,只是徒勞地發出一些嗚咽的聲音。
「顧隊長,顧隊長」于歸把人扶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兩個人都流著淚,但她眼裡的堅定似乎也傳達到了她的內心裡。
「我很沒用,我失敗過很多次,但只有這一次,用我畢生所學,我一定要救她」。
顧衍之的眼神逐漸找到了對焦,她像一個溺水的孩子一般,緊緊用手指扒住了她的胳膊:「拜託,拜託你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令她足以相信于歸,她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夜。
化工廠爆炸的那天晚上,她和青時最後一個從廢墟里出來,靠在救護車上休息。
她問她:「你怎麼知道于歸會來找我們?」
那人笑笑,手裡捏著礦泉水瓶子:「意外性,在仁濟醫科大里,她永遠是意外性第一的醫生」
這個評價也不知是褒還是獎,但既然是青時相信的人,她也願意去試一試。
佩佩的手術還沒結束,于歸是第一個衝出去的人,手術室門關閉之前,陳意也從麻醉醫師隊伍里跑了出來,郝仁傑給劉青雲遞器械的手伸到一半,一個大男人通紅著眼眶,又把器材砸進了托盤裡。
「對不起」他摘下手術帽,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劉青雲看一眼維克多,放下手術刀,對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快去吧,我這邊一結束,也會馬上過去」。
傅磊剛從麻醉中甦醒過來,得知佩佩手術成功已進入最後的收尾階段,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拉住護士:「誰……誰做的?」
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陸主任」。
他一下子捂住腹部的縫線,滿頭大汗,從床上坐了起來:「不……不可能……她站不了那麼長時間……青時……青時怎麼樣了?」
小護士眼圈有點兒紅:「於大夫一個人在搶救,也不知道……」
傅磊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針,臉色慘白,掀開被子下床:「不行,我得……」
小護士一把按住他,滿臉焦急:「您別亂動!您剛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肝臟,一個月內不可以下床的!」
「已通過硬膜外麻醉,麻醉範圍擴大到全身」
于歸刷好手跑進手術室,陳意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她看看臉色蒼白插著管子的陸青時,又看看正在穿洗手服的于歸。
「就我們兩個人,你打算……」
「還有我!」郝仁傑喘著粗氣跑進手術室:「我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我能給你遞器械」。
于歸自己繫著手術衣的帶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謝謝」。
緊隨其後,劉青雲也一頭扎了進來:「我也來幫忙,怎麼說我也是陸姐的半個徒弟」。
于歸看著這一張張堅定的臉,眼裡湧起霧氣,她咬了咬嘴唇,把淚水逼回去。
「好,刻不容緩,那我們開始吧」。
她一邊開顱一邊介紹著自己的手術方案,說的頭頭是道,好似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劉青雲暗自心驚:「你從多久前就開始做陸姐的手術方案了?」
于歸苦笑:「從……得知她患癌那天起吧,倒也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用上」。
「于歸,我盡力維持住血壓,陸姐血型特殊,萬一大出血的話……」陳意站在機器旁邊,憂心忡忡,手裡時刻拿著多巴胺準備著。
于歸心裡一緊,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頭:「我知道了,我儘量控制出血」。
話音剛落,護士長拎著保溫箱跑了進來:「血來了,血來了,一千毫升RH陰性血夠不夠?!」
一手術室的人目瞪口呆,于歸卻輕輕彎起了唇角。
頭頂上的擴音器響了起來,劉長生出現在了觀摩室里:「血的問題我給你們解決,現在分不出多的人手來,神外專家正在趕來的路上,盡全力,起碼也要在神外專家趕來之前,給我保住陸青時的命!」。
顧衍之坐在昏暗的走廊里,手裡摩挲著一枚子彈殼,是從陸青時脖子上褪下來的,她一直都有貼身保存,直到進入手術室之前,才由于歸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