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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去形容那天看到的景象呢,後來于歸從業數十年,從一個菜鳥也站到了與陸青時同高的位置上,她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那天,想起那個命運悲慘的女孩。
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但她想,如果時光能倒流的話,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衝進火場。
剛剛絆倒她的是輪椅,女孩子半個身子被壓在了鐵製書架下,就是那種醫院裡常見的,用來放病歷的又厚又沉的鐵製柜子,血從她的身體裡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蔓到自己腳邊,鼻尖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她撲了過去,想要把柜子抬起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是紋絲不動,郝仁傑放下急救包也衝過去幫忙,使力的時候脖子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血管,沉重的鐵櫃依舊紮根在女孩身上,甚至在他們使力的時候發生的晃動讓血流的更凶了。
「不行,救不出來,讓消防隊來幫忙吧」郝仁傑從兜里翻出了對講機。
于歸點頭,順著小女孩的身體摸到手腕上想建立靜脈通路的時候,卻渾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手裡這個冰冷滑膩的東西,拿電筆一照,差點哭出聲來。
「艹!這都什麼人!畜生!」女孩的手腕被拇指粗的鐵鏈拴住了,一端連在了鐵櫃背後,就是這個東西讓女孩發生火災的時候無法跟著其他人一起逃生。
如果他們再晚來片刻,這個屋子裡的所有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包括這條年輕的生命。
郝仁傑跟那邊溝通了情況,也蹲下身準備建立靜脈通路,入行時間不長不短五年而已,見過的人情冷暖卻不比誰少。
「別光顧著哭,為了防止腦袋有問題的孩子走失,我還見過把人關在車庫鎖在地下室圈在牛棚的呢,送到醫院的時候十來歲的人了話都不會說」
于歸捧起這個女孩的臉,不到十歲的年紀,瘦弱的可憐,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過分蒼白,頭髮蓬亂,髒兮兮地黏成了一團,拿手指攏都攏不開。
「他們是人,又不是畜生!有病治病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們……」于歸哽咽著,淚水在黑暗中一滴一滴砸在了小女孩的臉上。
「不是每個家庭都有錢治的起病!也不是每個醫院都像咱們醫院這麼好心,之前收進來的那個王有實」郝仁傑說著話,在黑暗裡找著女孩的血管。
「要不是院長一力主張留下來,也就是等死的命!過來給我打下光,看不見!」
于歸哆哆嗦嗦把手電筒遞過去,郝仁傑順利把針尖送進了血管里,頭也沒抬固定著膠布。
「你要真想救她,就趕緊想想辦法,血再這麼淌下去,等不到消防隊來人就掛了,這輩子也就解脫了」
才不是!死才不是什麼解脫!活下去比一死了之更勇敢!
于歸很想反駁他,但什麼也沒說,從急救包里翻出了血漿:「我這裡只有400毫升血了,你呢?」
郝仁傑也去翻自己的包:「我只有200血了」
于歸咬了咬牙:「先掛上吧,我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出血的血管阻斷」
她腦海里回想起陸青時每次阻斷血管的方法,趴在了血泊里,用牙齒咬著電筆,透過柜子與她身體的縫隙,把止血鉗伸了進去。
然而,她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眶,粉碎性骨折,血管,神經,都被壓的粉碎,她根本無從下手,捧著止血鉗渾身都在抖。
「紗布,給我紗布」
郝仁傑把乾淨的紗布遞給她,于歸一股腦塞了進去,很快就被濡濕了,溫熱的血溢出來流到了手背上,她整個身體都在哆嗦。
「好……好人姐……消防隊怎麼還沒來?聯……聯繫陸老師……我需要醫療支援!」
陸青時剛把管子插進去,別在胸前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于歸的聲音在黑暗中分外顫抖些:「陸……陸老師……我該怎麼辦……我……」
她泣不成聲,詞不達意,但能聽見她的聲音說明人暫時是安全的。
陸青時的眉頭皺起來:「說情況」
于歸捧著對講機定了定神:「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孩,雙腿被壓在了鐵製柜子下面,我和好人姐抬不起來,出血不止,已經輸了400毫升漿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壓在下面多久了?」陸青時一邊用兩指壓在了嬰兒的胸口上做著心肺復甦,一邊問話。
于歸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晚上七點多了,她家裡人火災發生的時候出去得早,保守估計得有五個多小時了」
「陸主任,自主心跳呼吸恢復了!」跟在她身邊的護士喜不自勝,陸青時把嬰兒抱起來交到她懷裡:「你先帶著他下去,救護車在樓下待命」
護士抱著嬰兒一手舉著吊瓶在消防員的幫助下又上了雲梯,她這才蹲下身來檢查另一位患者的傷勢。
而于歸那邊刺兒頭也趕到了,他準備用撬棍把柜子挪開,同時用液壓剪把鋼筋剪斷,把人抬出來。
陸青時聽著,突然一聲斷喝:「不能抬!現在把人抬出來,壞死的肌肉會釋放出大量毒素進入血循環導致休克和腎衰竭,三分鐘之內必死,神仙也救不回來!」
那邊于歸聽著,一拳砸在了地上哭嚎著:「那就這麼看著她去死嗎?!」
「冷靜一點,你也是醫生,截肢吧」陸青時面無表情說完這句話,拿電筆照了照眼前這位年輕女性患者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且大小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