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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之給了零錢:「喏,我和陸醫生一起吃」
「是嗎?前陣子下大雨你們是不是特別忙啊,有陣子沒見著她來買菜了」
顧衍之臉上的笑容斂了一下:「阿姨,再把那鯽魚給我來一條吧」
「是今天剛撈上來的吧?」
「那可不,我家老頭子天不亮就去漁場撈的,就剩這幾條了,喏,看你買的多,阿姨再送你一捆生菜,水靈著呢!」
顧衍之推辭不過,滿載而歸,噔噔噔跑上了樓,開火做飯。
奶白色的鯽魚湯在鍋里翻滾,她掀開鍋蓋嘗了嘗味道,又加入了雪白的嫩豆腐,出鍋前撒了一把蔥花,香氣撲鼻。
怕她吃不飽,又拿砂鍋熬了咸骨粥,生菜洗乾淨焯水過後裝進飯盒裡淋了一勺生抽。
臨走之前給漢堡薯條添了水,自己對著門口的鏡子照了照,除了幾天幾夜沒睡好留下的黑眼圈外,一切完美。
顧衍之輕輕闔上了門,快步離去。
「您好,不管您是誰,有什麼理由,無菌病房您都不可以進去」
「為什麼?!我是青時的朋友……」顧衍之把飯盒放在了分診台上。
小護士看她一眼:「這個您還是拿回去吧」
「什麼意思啊!」她差點跟人吵起來的時候,被劉青雲拉開了。
五分鐘後。
醫院走廊的拐角里,顧衍之走來走去,想抽菸又把煙盒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里,然後猛地撲了上去攥住了劉青雲的衣領。
「都他媽幾天了,你告訴我她還沒醒還沒醒!還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我……」
她想爆粗口,卻又默默紅了眼眶,鬆開他的衣領,用手撐住了額頭。
「顧隊長……」他的嘴唇動了動,滿臉黯然。
顧衍之伸出一隻手示意他不必再說,劉青雲只好自己走了出去,留她一個人獨自消化這個消息。
「我也是醫生,請讓我進去看看」于歸掏出證件,對方才讓她穿著隔離衣進去了。
縣醫院的條件設備不是很好,方媽媽只戴了呼吸機靜靜躺在床上,房間裡有一股難聞的排泄物夾雜著消毒水的氣味。
她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又拿電筆照了照她的瞳孔,對光反射已經完全消失了。
出來的時候主治醫生跟在她身邊說著話:「送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我們盡了最大努力搶救也沒能挺過來,你朋友一直不願意接受腦死亡這個現實,你多勸勸吧,躺在這裡也是浪費錢而已,況且還有欠費沒交清呢」
「欠了多少?」
「加上搶救和後續治療的費用,一萬二」
「好,我一會去交一下,麻煩你了」
「其實吧,要是能早點送去大醫院說不一定還有一線生機……」
那邊的談話隱隱綽綽映入耳朵里,方知有坐在斑駁的椅子上,用手抱住了頭。
于歸拿著錢包去交錢,除了留下二人的車費外,里外全掏乾淨了還差兩千。
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她躲在牆角給郝仁傑打電話:「好人姐,借我點錢……」
方知有站了起來:「我去買點吃的」
于歸捂住電話聽筒:「誒,好」
兩瓶礦泉水,一個包子掰開兩半,兩個人坐在醫院大門口的馬路上吃著。
自她來了之後,方知有就沒怎麼說話,也沒怎麼哭過,只是沉默地吃著自己手裡的東西。
于歸有些坐立難安:「對不起知有,我來晚了」
方知有咀嚼包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搖搖頭。
來晚的是她,不是她。
「我求你……不要這樣……」于歸從台階上下來,蹲在她身前看著她,彼此的眼裡都是因為熬夜而通紅的血絲。
這樣的場景實在很不美好,她風塵僕僕,她狼狽不堪。
「不……不要這麼沉默……跟我說說話也好啊……或者……或者……」于歸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靠著我的肩膀哭一哭,哭出來就好了」
「然後我們把方阿姨接到仁濟醫科大去,那裡有最好的醫療設備,最好的醫生,她一定會……」
于歸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你覺得我出的起這個錢嗎?」
「沒關係,還有我……我……」
「你?你什麼?」方知有抬起頭來看著她:「就憑你一個窮學生你能做什麼?我媽剛出事的時候給你打電話你去哪了!你現在在這馬後炮做什麼!我告訴你!她現在這樣倒好了!再也沒人阻止我們在一起了,你開心嗎?!我也……很開心」
方知有一邊說著,掉下淚來,拿髒兮兮的手背抹掉了,混著眼淚幾口把包子嚼完跑進了醫院裡。
「知有!知有!」于歸也紅著眼眶抬腳趕緊跟上。
這件事若說和于歸完全無關也有那麼一絲若有若無的干係,若說和于歸有關,方知有明白,這個藉口也未免牽強了一點。
世事總是這麼陰差陽錯。
她因為去找于歸而錯過了媽媽最後一通電話,洪水來臨之前解放軍已經把全村人轉移了出來,是媽媽掛念家裡那些不值錢的東西,又和幾個村民偷偷跑了回去。
出來的時候,連日大雨把房梁侵蝕得都鬆散了,木製結構的房子垮塌得很快,等到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方媽媽已經被壓在了下面。
據說被挖出來的時候砸得都已經不成人樣了,懷裡還揣著一個裝錢的鐵盒子,盒子下面壓著幾張女兒的獎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