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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手術室,監護儀又一次響了起來,第三十八次嘗試宣告失敗。
陸青時放開腹腔鏡,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休息五分鐘,接下來于歸當我的助手」
模擬手術室里的所有人都是在繁忙的工作後利用業餘時間來做練習,此時已經凌晨一點多了,于歸呵欠連天,卻仍是在陸青時走後趴在監護儀上小憩了一會兒,掐著鬧鐘五分鐘後準時醒來。
輪到她當一助便格外謹慎些,不是第一次跟陸青時的手術,卻依舊有些手忙腳亂的。
毫無意外地,第三十九次模擬手術也失敗了,她有些垂頭喪氣地。
對面的人連續上了一個白班一個夜班卻依舊不見疲色,手裡穩穩抓著腹腔鏡,頭也沒抬:「繼續」
于歸也只好強打起精神來:「好」
第四十次模擬手術失敗後,陸青時走出手術室透氣,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清晨的日光透過玻璃幕牆灑進走廊里,沐浴在穿著火焰藍制服的消防教官身上,她斜斜倚牆站著,手裡來回把玩著一個打火機,身量頎長,眉骨高挑,端得是一副好皮相,惹來醫護人員側目,被行注目禮的人卻無動於衷,直到遠遠地看見穿著綠色洗手服的醫生走過來。
她趕緊站好,打火機呲溜一下收進兜里,就差敬個禮了:「陸醫生早啊」
陸青時有些好笑,此人在別人面前吊兒郎當,卻是難得在她面前一本正經。
「來找我看病先去掛號」
顧衍之趕緊搖頭:「不不不,不是我,是薯條病了,昨晚一直吐奶,打你電話不通,就到醫院來了」
陸青時神色一變:「現在呢?有沒有好點?」
顧衍之一邊說一邊按下電梯按鈕:「送去寵物醫院了,情況可能……不太好」
到了寵物醫院她才知道顧衍之說的情況不太好是怎麼個不好法,貓泛白細胞減少症,俗名貓瘟,一種流傳在貓科動物之間死亡率高達80%~到90%的疾病。
「薯條……」她隔著透明隔離罩輕輕叫了一聲,薯條只是抬頭懨懨地瞅了她一眼,就又無精打采趴下了,為了防止它咬補液針,脖子上套了嘴套,愈發顯得瘦弱無力,縮在籠子裡巴掌大一團。
作為外科醫生,她挽救過無數人的生命,可面對自己病重的愛寵依舊無能為力,多少也有了一絲患者家屬焦躁不安的心境。
陸青時不停逼問著醫生薯條到底什麼時候能好,並表示不管多貴的藥只管用上,錢不是問題。
醫生長嘆了一口氣:「這麼跟您說吧,陸小姐,貓瘟有兩到九天的潛伏期,病程發展到中後期也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您也是醫生,應該知道任何疾病在早期都比中晚期要好治的多,如今這樣我們也只是盡最大力量延長它的生命……」
這套說辭她不光聽過還說過,陸青時站了起來:「你……」
顧衍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拖到身後:「青時,冷靜一點」
「我……」她還想說什麼,對上她柔和的眼神,帶著奇蹟般得撫慰人心的力量。
陸青時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抱歉,我相信您會全力以赴」
「那當然」寵物醫生也點了點頭:「你們對患者什麼樣,我們對寵物也是一樣的」
最近忙著整理手術方案的事,確實沒怎麼照顧好薯條,如果能早一點察覺症狀,也許就不會拖到這個地步……
陸青時坐在主人陪護區里,咬緊了下唇,聽著不遠處薯條因為皮下注射而發出了細弱的痛吟,指甲深陷進肉里。
顧衍之知道其實她比誰都緊張薯條,輕輕喚了一聲:「青時……」
陸青時偏頭過來看她。
「漢堡小時候也得過細小,很嚴重的病,我一度也以為它不行了,墓地都找好了,最後卻奇蹟般地又活過來了,你看現在不也是活蹦亂跳的」
陸青時咬牙:「這不一樣,薯條才三個月大,一出生就沒有母乳餵養,抵抗力太差……」
顧衍之俯身,扶住了她的肩膀,琥珀色的眸子牢牢盯住她:「你不相信我相信薯條嗎?你是薯條的主人,只要你不放棄它,就還有希望」
她開始有點相信于歸那種無厘頭一股腦地給患者家屬打氣的方式了,雖然薯條的病情依舊不容樂觀,可不安的心境卻好像松活了一點呢。
陸青時點點頭:「我不會放棄它的」
錦州市郊坐落著大大小小的工廠,不分白天黑夜往大氣里排放著渾濁霧氣,十年前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林如今變得稀稀落落,都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盔甲。
一排排低矮平房拔地而起,是工人們的住處,巷子又窄又深,大點的空地上停著幾輛翻了鐵皮的貨車與髒兮兮的面的。
有錢人根本不會選擇住在這裡,住在這裡的,都是蜉蝣世界裡最底層的生物。
除了醫院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外,這裡亦是,從這些廠區里生產出來的煤礦、石油、鋼鐵……源源不斷地銷往了全國各地,成為供給這片大地正常運轉的命脈。
錦州市石化有限公司的招牌在這片廠區里不算小,甚至還裝飾了霓虹彩燈,畢竟是國有企業,內里再怎麼腐朽不堪,面子上總是要過得去的。
凌晨十二點,夜班交接開始,穿著工作服的人員,拿著強光手電往來巡視著,技術工人逐一確認分離塔的閥門是否擰緊,尤其是化工產品車間存放了大量氯/乙/烯,稍有不慎就是安全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