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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重生,江戈就是在金星的廢棄礦場中醒來。
廢土星球上倒處都是巨大的鋼鐵支架,乾涸的礦脈上巨大的開採設備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鏽。真正的太陽在離金星很近的地方,日落的時候,那些礦脈上起重機長長的支架就像垂死巨人的手臂。
江戈坐在覆蓋厚重鐵鏽的支架上,看著太陽一點點地落下去。
十三個星雲系二十個星區,以億為單位的星球數目。
宇宙如此浩大,在江戈無數次的輪迴中,他在一顆又一顆星球上醒來。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重生到人類文明最初的起源點,太陽系之中。
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真正的太陽。
不是被習慣性稱為「太陽」的恆星,而是真正的太陽。
橙紅色的光球一點點地朝著地平線落下去,昏黃的光鋪灑在大地上。傍晚的斜陽帶著安靜的感覺。就好像,不論人們走出地球進入宇宙多久,太陽自始至終都在原地照樣地升起落下,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偶然回來看一眼的人們。
江戈伸手,讓陽光落到自己的手心上。
溫暖得讓人恍惚。
「小伙子,坐上面做啥嘞,還不趕緊下來,那玩意賊不結實,會塌了喲。」在江戈看著太陽落下去時,回音極長的銅鑼聲響起,有人在地面上朝著他扯著嗓子喊。
江戈低下頭,看到一個老人站在地面上,仰著頭,一頭白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老人看到他低下頭,又敲了一下鑼鼓。
「趕緊嘞,下來喲。」
江戈應了一聲,在老人「哎呦」的聲音中,直接從高高的鐵架上徑直跳了下來。老人一疊串地「你們年輕人不要命是吧?」埋怨著,趕著上前來給他拍衣服,讓他趕緊同自己走,天快黑了,得趕緊離開這些廢棄的工廠。
「俺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待不住這種地方,但也用不著這麼心急。」
老人帶著他穿行在廢棄的工廠中,一邊走,一邊敲著銅鑼,一邊絮絮叨叨地埋怨著。
江戈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上那麼一兩聲。
在老人的埋怨聲里,江戈明白了自己這次重生是什麼身份。
他是個宇宙航行家,在一次穿越陌生空間節點的時候,意外地回到了人類最初的起點,太陽系。飛船在緊急降落到金星上的時候,損壞了。宇宙航行家不得不在金星上住了下來。
老人姓劉,別人喊他劉老頭。
隨著劉老頭在廢墟里穿行,不斷地敲打著聲音穿透力極強的銅鑼,陸陸續續地有一些人也從廢墟里走出來。沒有年輕人,都是些上了歲數的。
金星是顆能源枯涸,被拋棄的星球。倒處堆著損壞的原始人工衛星,還有隨處可見的挖掘痕跡。最原始,也利用率最低的設備倒處都是。這上面已經沒有多少人居住了,也沒有什麼水電系統——最後一台完好的發電機早在幾年前損壞了。
在進入星際紀元很久之後,人類踏出宇宙的第一站,反而正在過著廢棄文明一般的生活。
荒廢,落後。
白天的時候,人們就會到廢棄的礦脈工廠中,去撿一些能用的東西,比如一兩節還沒報廢的電池,一些殘留下來,零星的煤炭,幾桶汽油。然後快到傍晚的時候,劉老頭就會敲著鑼鼓在廢墟里,提醒其他人,天黑了,該回去了。
然後大家就跟著一起走回居住的地方。
江戈醒來會在廢棄工廠里,是因為那個宇宙航行家試圖在這些垃圾堆里,找到一些能夠用來修復飛船的東西。怪不得劉老頭看到他坐在鐵架上的時候會覺得這小子可能想不開了。
江戈跟在絮絮叨叨的劉老頭身後走回到了居住點。
居住點倒還算得上整齊,有平整的道路,路旁還有路燈,雖然亮不了。
江戈不是那個倒霉的宇宙航行家,身處哪裡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不會沒日沒夜想著修好宇宙飛船離開。劉老頭給他收拾出了一間房,勸他晚上曠野危險,不要睡在自己的飛船上。
江戈應了聲「好」。
居住點的人過上了古文明時期一般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正黑燈瞎火也不能幹什麼。
有一天晚上,起夜床的劉老頭摸黑走路摔了自己的腿。劉老頭哼哼地躺在床上,把銅鑼托給江戈,讓他幫自己去代幾天傍晚敲鑼引路的活。
江戈接過銅鑼,看了幾眼,回頭出門轉手就把銅鑼扔房間裡頭了。
傍晚,劉老頭不放心,自己拄著棍子出了門,想看看江戈這小子有沒有記得。結果站在門口,劉老頭就愣住了。只見居住點一片明亮,道路旁的路燈一盞盞,久違地發出光來。
江戈擦掉手上的髒污,站在路燈下,抬頭看劉老頭。
「不怕再摔一下?」
「你小子幹了什麼?」
劉老頭張著嘴,看著路燈。
「把發電機修了,天天敲鑼,敲的不煩,我聽得煩。」江戈隨手扔掉布,輕描淡寫。
劉老頭,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江戈拆了飛船的設備,用來把發電機修好了,還順手改造了一下。後面,江戈陸陸續續又找了些能用的東西,替這群老傢伙搗鼓出了一台太陽能發電機。
就是在金星上,江戈看了宇宙中最後一場木偶戲。
待在金星上的一群老人中,有幾個,是當初地球「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者的子孫。劉老頭帶銅鑼也是其中的一員。那天晚上,這些老傢伙在一塊兒空地上,收拾出了一小塊舞台,點起平時省不得用的蠟燭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