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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忙亂,別院裡燈籠無數,四面亮堂,牧白急急的走著,忽而想到在睿王府時纖蕁的習慣,又轉了方向,往書房走去。書房的門關著,牧白心跳飛快,也不知是跑的還是急的,她定了一下,雙手推開疊花門。一盞燈燭高高挑起,燈下沈纖蕁側身坐著,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牧白定定的望了她一會,一顆心,才算落了下來。

    她想問她,深夜來書房怎麼也不帶個丫頭,也想問她怎麼不穿件大氅,雪化的天最是寒冷。她想著,走到她身前,低頭看她手裡拿著的書,書是敞開的,那微卷的書頁里,有一張杏花箋。

    牧白忽然覺得有什麼在她心尖上扎了一下,細碎的疼。她喘了口氣,從那一卷書上抬起眼,望進纖蕁的眼裡,纖蕁的眼中淡淡的,似乎也想看清她,又似乎想透過她看清別的什麼。續而她低下頭,合上書,起身舉步,與她擦肩,走了出去。

    暖閣里書瑤和思源伺候了梳洗靜默的退下,纖蕁放下象牙梳,蜷進臥榻里側,牧白走過來,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攏著眉咬了咬唇。

    吹熄了燈,她與她同床而臥,地龍依舊火熱妥燙,牧白的聲音卻像屋外的落雪一般沁得自己心涼:“從來沒有問過你,嫁入王府前,你心裡,可有喜歡的人?”

    影影綽綽的流蘇紗帳熏了溫暖的香,縱使沒有轉身,牧白也能感覺到,纖蕁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她聽到她嘆了口氣,說出口的話卻是另一件事:“殿下可是要將碧玥許配給我哥哥?”

    “嗯。”想到碧玥,牧白也有些擔憂的,“她的病拖不得,明日我讓小糰子帶幾個人將我手書帶回去,她看了手書自會放下心,而心病自去。只是……”她頓了頓,續道:“你可有法子說服沈太傅?”

    “明日我修書一封,殿下讓人帶回京城給太史令的長女彭蘊,彭蘊與我自小相熟,等我們回京,她會設法請她爹爹認碧玥為義女,屆時碧玥就可以以彭家三小姐的身份嫁給我哥哥,做個側夫人。只是,殿下要與我哥哥說,兩年之後,方可娶碧玥。”纖蕁緩了緩,還是接著道:“我哥哥新婚之下瞞著這樣的事,倒希望我新嫂嫂還沒有太喜歡我哥哥,如此,她就不會太傷心。”

    牧白聽得一愣,轉頭看纖蕁,月色稀薄,她只看得到她模糊的輪廓,纖弱得讓人心疼。牧白抬了抬手,替她將錦被掖好,而她卻沒有轉過身來。

    良久,牧白道:“好。”

    那一句話,她始終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再問。

    東方漸漸露白,牧白睜著眼,看天色一點點亮起來,這一夜她沒有片刻睡意,她知道,她也沒有睡著。

    第25章 既證相知

    次日一早,牧白將兩封書信交給小糰子,又派了幾個家丁,與他一同回京。小糰子領命,躬身退出東暖閣,在門外遇著管家,彼此行了個禮,管家亦是聽牧白傳他過來,還只道是讓他給回京的人調度路上的使費,哪知卻是讓他安排人收拾東暖閣。一應被褥用具,燈燭火炭,往日牧白偶爾也在東暖閣起居,如今只是再添置些罷了。回想昨晚西暖閣的人聲喧譁,想是主子小夫妻鬧了彆扭,管家悄悄瞅著周牧白的臉色,低頭應了。

    夜裡牧白宿在了東暖閣,起先還沒什麼,一日復一日,直到小半月過去了,牧白都沒再回西暖閣。

    下人們漸漸便有些私語,無非是紅顏未老恩寵已斷,牧白冷笑,管家察言觀色,帶人嚴查了幾個愛嚼舌頭的,杖責之後一律攆了出去,至此再無人敢非議主子。

    祀灶日這天難得天光晴好,纖蕁謄了幾張書帖,放下筆才洗淨了手,思源跑過來看了帖子沾沾自喜,挑幾張應景的就要讓人貼去。纖蕁無奈,只得道,閨閣之物只堪怡情,哪能隨處去張揚。思源正捻著一張“社”字的兩角,聞言怪道:“小姐嫁予睿親王已大半年了,怎麼還是閨閣之物?您可是正兒八經的睿王妃!”纖蕁聽了神情微怔,書瑤恰送了一盅參茶進來,見纖蕁默不作聲,忙瞪了思源一眼,思源吐吐舌頭,躲到外間去了。

    纖蕁接過參茶,狀似不經意的問:“殿下的可送去了?”

    “我在廚房遇著小果子,看他也領了參茶,想是送去東暖閣了。”書瑤回道:“聽僕婦說,備著的人參不多了。”

    “適才我已讓人喚了管事的來支銀子。一會管事的到了,你拿給他就是。”纖蕁放下暖盅淡道:“囑咐他要選品色好的野山參,闔州極寒,殿下久在瑞京,只怕不慣,得讓廚房時常備著參茶。”

    書瑤曲身應了,也不即去,過了會果然又聽纖蕁道:“往常跟著殿下出門的是哪幾個?東暖閣里寬敞,地龍卻不如這邊的旺,讓管家經心些,別真叫她凍著了。”

    書瑤一一應下,再等了會,見纖蕁不再有別話才身轉出外屋,在廊下打發了幾個回話的婆子,廚房管事的採辦便在外頭候著了。

    再回到暖閣,纖蕁正站在書案旁臨著一張《九九消寒圖》,從冬至起,每日描繪一朵梅花,深淺、顏色、半開全開各不同,總依著當日的時光而定,待到八十一朵梅花畫成,這個冬天便也過去了。

    纖蕁將一朵初綻的梅花畫好,書瑤遞了暖巾布,纖蕁接了,敷著手看墨跡未乾的花瓣道:“今日這花兒畫得還行。”書瑤順著她的話兒試探著勸道:“主子畫的自然是極好,但好畫也需懂畫的人來賞,不如一會兒我請殿下來與主子一道品茶賞畫?”

    纖蕁睃她一眼,轉身道:“她自己既不想來,何用去請。”

    書瑤聽著這是賭氣的模樣居多,倒沒有先前那般冷冰冰的對峙了,遂笑道:“主子說的是。但她縱是想來,也得主子借個坡兒讓她下來呀。”看纖蕁不答話,又上前兩步,替她將漸冷的巾布放回茶几上,“這十來天,爺雖然沒來這邊,可主子愛吃的愛玩的,婆子丫頭們還不是日日都備著,想是爺都吩咐過她們的,這和主子怕她冷著傷著是一樣的理呀。”

    兩人正說著,思源打帘子進來,回說大少爺來了。書瑤將見客的大衣裳給纖蕁換上,纖蕁在外屋見了哥哥。沈佑棠早已掃去頹唐,眉宇間是從前躊躇滿志的模樣。纖蕁看著容光煥發的哥哥,一則歡喜,一則又為新嫂嫂嘆息。沈佑棠倒沒留意這些,走到他妹妹身旁道:“我怎麼聽說殿下住到東暖閣去了?”

    纖蕁低頭道:“這是我與殿下之事,哥哥怎好打聽。”

    沈佑棠瞠目語詰,只得跺腳道:“你與殿下少年夫妻,卻這般長時日的分房而居,叫下人們看到怎麼想,傳出去外人又會怎麼說?”

    “哥哥與嫂嫂新婚燕爾,不也讓嫂嫂獨守瑞京,隻身來了闔州麼。”

    !!!

    “我是被強加了這婚事!”沈佑棠氣急,在外屋跺來跺去,半晌嘆了口氣道:“我知感情之事勉強不來,無論你心中喜不喜歡殿下,終究這一生是要與她在一起的。”

    “我喜不喜歡殿下,旁人不知,哥哥難道也不知麼?”書瑤和思源本是遠遠的站著,隱約聽到纖蕁說著這話,都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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