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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白站在車邊看她們姑嫂笑鬧調侃了幾句,才上前與周牧歌廝禮:“皇姐遠道回來,辛苦了。”
牧歌道:“你們怎麼來了?”
牧白郎朗一笑:“當日在此亭中送皇姐遠行,心中戚戚然,今日得知皇姐歸來,滿心歡喜,自當掃席相迎。”說著看到黎贇身邊站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不過兩三歲模樣,眉眼間和周牧笛有五六分相似,她半蹲下來展出一個溫和的笑:“你就是璟兒吧?我是……”
“小白哥哥!”百里璟兒飛快的接道。
站在馬車邊的幾個人一怔,都忍不住笑將起來。
周牧白詫異的側頭看向周牧笛,周牧笛笑得伏在她姐姐肩頭,牧歌不得不託著她的腰才讓她站穩了身子。
周牧白將百里璟兒抱了起來,逗她道:“是,我是你娘親的小白哥哥。”
“贇兒。”沈纖蕁也走了過來,拉著乖乖的站在一旁黎贇:“你還記得我嗎?你很小的時候,我們見過面的。這是你三舅舅,我是你三舅娘。”
這孩子,安靜得讓人心疼。
當年周凜為了攏住靖遠侯黎少磬,將長公主下嫁,兩人生下了黎贇。爾後,黎少磬隨敏親王叛/亂,黎贇早已跟著母親和姨姨遠走尚鄯,並未被波及。周牧歌待這兒子談不上太親近,加上天生的性子冷清些,只不至於太淡薄便是了。
“三舅舅安好,三舅娘安好。” 黎贇端端正正的行禮,看得出長公主府教養極佳。
在留客亭稍事休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宮。
小皇帝周遠譽見到這般多的親人回來,高興得都快哭了,周牧笛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親哥哥,再想起未能見到最後一面的父皇母后,頓時淚雨滂沱。
好容易安撫好了這一對姑侄,周牧笛仍舊住在靈禧宮,周牧歌帶著黎贇回了遠塵閣,沈纖蕁一早讓人收拾妥當了的。
從西到東,遠途疲乏,回到了自己的寢宮,周牧歌卻沒什麼睡意。
打發了丫頭們,她披散著長發,獨自坐在暖閣中解著一支孤本殘局。
周牧笛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端莊典雅的仕女布棋圖:軟塌上周牧歌一襲薄紗宮裙,繁複的萬福暗紋、金色的系帶絲絛,赤著足踏在絨毯上,一隻手托著腮,一隻手正捏著一枚黑玉棋子。
聽到門扉開合的聲響,她執棋回首,周牧笛已站在門檻里,一雙烏墨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像小時候許許多多次,她睡不著,哭唧唧的跑了過來時一模一樣。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牧歌將黑玉棋子放回石頭棋盅里,發出“叮”的脆響。
“我睡不著。”牧笛可憐兮兮的跑過來,雙手一合,粘到她姐姐身上。
牧歌揉了揉額頭,真是一點兒都沒長進。“你也是當娘親的人了,怎麼還這般孩子氣,讓璟兒看著笑話。”
“璟兒讓乳娘帶著睡了。”牧笛抱著姐姐的手臂側倚在棋盤邊上,嘟著嘴道:“我一個人住不慣。”
“盡胡說。”牧歌挑眉睃她:“靈禧宮你自小到大住了這麼些年,莫非都白住著了麼?”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睡。”她說著自己走到了床榻邊,軟鞋一蹬,蜷到了錦被上。
周牧歌看著頭疼,叫來丫頭略略收拾了一下,吹熄了燈燭,只留著遠遠的一盞。羽紋替她們關上房門,交代了外間守夜的丫頭都要經心些。
遠塵閣離瑞宮主殿略遠,庭院中多有蔓藤草木,本就有遠離塵囂的意思,而今秋風瑟瑟,百花肅殺,更是寂寥無度。
周牧笛窩在床榻裡邊,一錯不錯的看她姐姐輪廓柔媚卻又冷清的側臉,看得久了,周牧歌無奈道:“還不睡?”
她說著這話,眼睛依舊是閉著的。
牧笛探出指尖,在她長長的眼睫上滑過,牧歌捉住她手腕,不得不睜開了雙眼。牧笛笑笑,將手臂縮了回來,抱著她姐姐的胳膊,漫無邊際的說話。
“姐,我記得小時候這兒沒有這麼多蔓藤花樹,後來越長大,越繁盛了呢。你喜歡草木吧?”
“嗯。”
“為什麼呀?”
“草木有心。”
“……”
一陣沉默後,牧笛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小小聲的說:“我也有心的。”
瀰漫的夜色里,牧歌彎唇一笑。
將近入睡時,又聽牧笛道:“姐姐。”
牧歌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牧笛道:“你會一直住在皇宮裡麼?”
牧歌並沒多思索,回答道:“不會。等拜祭了父皇母后和我母妃,我就帶贇兒搬到扶雁居住。畢竟……”
她沒有說下去,她心裡卻明白。她們都是出嫁了的女兒,在這皇宮裡長住,與祖制不合。
“我和璟兒也跟你住扶雁居,好不好?”牧笛趴在她肩頭問。
“為什麼?今兒個牧白不是說給你劃地建公主府麼?”
“我……我怕我睡不著。”
“你在這兒也沒睡著啊。”周牧歌逗她。
周牧笛悶聲不言語了。
待得片刻,牧歌略低了頭,下巴觸著她的額頭問:“生氣啦?”
周牧笛閉著眼睛嘟囔道:“我睡著啦!”
“……”
既然周牧笛不願建公主府,周牧白自也由著她,國庫還未充盈到可以揮金如土的地步,能省下一筆銀子,自然皆大歡喜。
時光靜謐而安然,日復一日,能夠平平靜靜,已是極好。
今年的寒氣來得早,到了初冬時節,瑞宮裡各宮各殿都裁了新衣裳,幾個小孩兒被裹得圓滾滾的,由沈纖蕁領著去給各位太妃請安。
年長一輩中,榮太妃的位份最高,待孩子們也最和藹,幾個小傢伙都喜歡待在她的宮裡。
這日周遠譽下了朝,聽說弟弟妹妹都在榮太妃那兒,便也蹬著小朝靴跑了過去,也請了安。
周遠政與這皇帝哥哥最為交好,見他來了,忙拉著他坐到自己身邊,聽他說朝里的趣事。
丫頭們端著養生的熱茶,暖胃的小食,一樣一樣擺在嵌玉桌上。
周遠譽端著茶抿了一口,才笑道:“大衍國來給咱們進貢了,帶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物什,趕明兒收拾好了讓內務府給你們送些過來。”
“都有什麼有趣的玩意?”
“嗯……左丞相說有黃金打造的榑桑神木,有整塊翡翠雕刻的山海八駿。”周遠譽忽然擠擠眼睛道:“還有進貢給睿皇叔的兩位側妃娘娘!”
“給我父王的側妃娘娘?”
“是啊!大衍國的兩位公主,一位是皇室宗親,另一位是大衍國皇帝的女兒。睿皇叔說她不要娶側妃,可是丞相說,皇室宗親也就罷了,可以配給朝中大員的兒子為嫡妻。那位皇帝的女兒可是正兒八經的大衍國公主,鐵了心要與咱們瑞國結為秦晉之盟的,我年紀還小,只有嫁給睿皇叔,才最合適。”周遠譽拍拍周遠政的肩,人小鬼大的道:“往後,睿皇叔就能和側妃娘娘們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弟弟妹妹啦!你高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