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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嘻嘻的朝殿裡跑了幾步,掩上三交六椀菱花門,隔絕了外頭的陽光,一瞬間臉上已是陰冷的戾色。

    “殿下。”全敬安抱著拂塵看他走到龍榻前。

    周牧嶼看都不看他,一隻手壓到床沿上,俯著身直盯著周牧宸病瘦的臉,狠戾道:“周牧歌要來見你,人就在外邊。你最好別給她說些什麼我不想你說的話。她是個女人,我不想殺她。但你若漏出點什麼,就別怪我不念這點骨肉親情!”

    他說罷起身,寒著臉沖全敬安森然道:“你留在這裡,半步不許離開。皇姐若斥你,你就說陛下身邊離不得人。”

    全敬安忙低頭道:“奴才明白。”

    周牧嶼往殿門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往獸首大熏爐瞅了一眼。全敬安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機靈的小跑上前,搬開爐蓋,麻利的沖爐里投了一撮香篆。

    甜膩的香氣很快彌散開,沖淡了些許久門扉久閉的悶氣。

    情勢已壞到什麼地步,周牧歌不是沒有設想過,只是她當真站到了寢殿中,望到龍榻里奄奄一息的皇帝,心中仍是忍不住狠狠一退。

    這一退,只在心裡。

    她拽緊了手,指甲陷進掌心中,面上不動聲色,趨步上前。

    “陛下。”

    周牧宸微睜著眼,眼眸動了動。原本丰神俊逸的臉龐已蒙上一層黯淡的黑灰色。

    人之將死的顏色。

    “陛下。”牧歌坐在床沿上,微笑道:“我是牧歌呀。”

    “牧歌……”牧宸也牽了牽嘴角,勉強算是笑了一下:“你何時回來的,笛兒可好?”

    “牧笛很好。她誕下一個小公主,長得脆稚可愛。孩子還太小,往後大一些,定要抱回來,給陛下磕頭請安的。”牧歌說著,眼圈已紅了。但那淚意只停留一霎,又被她忍了下去。

    “好。好……”周牧宸一直望著她眼睛,嘴角彎得更明顯了些,“你們倆……咳咳咳……”他話未說完,喉中一緊,忙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周牧歌一手扶住皇帝的肩膀,回頭呵斥道:“還不快倒溫水來!”

    全敬安不敢怠慢,轉身往床榻旁的茶案走去。

    明黃色的床幔層疊低垂,阻擋了往來視線。周牧宸扶著牧歌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指尖一划,碰到了她華麗的袖口。

    周牧歌微微一怔,低下頭看著病入膏肓的皇帝。

    皇帝直望著她,神色清明,他緩緩的緩緩的,眨了眨眼。

    全敬安很快將茶水捧到榻前。

    周牧歌站起身,攏住衣袖,離開龍榻。

    周牧宸的狀態很不好,周牧歌只逗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一句不問他的病,他也一句,都未曾說起。

    離開時周牧歌很想回頭,再望一眼,她唯一的哥哥。可她終究仰起頭,推開寢殿的門,迎著冬日裡爍爍的陽光,走出了大殿。

    冬日嚴寒,周牧嶼還在外殿候著,正端了茶盞,吹開茶沫,細細的品。

    見到周牧歌出來,他放下茶盞,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禮:“皇姐,皇兄可好些了?”

    牧歌搖搖頭,嘆道:“本宮不知,只是看著很是倦怠的樣子,想是陛下登基之後政事繁忙,案牘累極。方才見著劉太醫,果然說皇兄要靜養。本宮也不好久待。太子還小,此處,你多費心些。”

    “是。臣弟知道了。”周牧嶼垂下雙眼,遮住了眼中得意之色。

    千步廊上雕飾著精緻的飛禽走獸,周牧歌一亭一亭的走,與過往時光的閒庭信步毫無二致。

    她知道,明里暗裡,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她。

    “殿下。”太醫院副院使劉允疏朝文親王請了個安,“陛下的脈象已岌岌可危,若是再受外力壓迫,恐怕……將有不虞。”

    周牧嶼煩躁的揮他出去,郭銘禧從側旁疾步過來,回說吏部侍郎來了。

    吏部侍郎雖不是文王府幕僚,卻收過文親王不下十萬兩銀票。但他依仗文親王,為的並不只是銀子,而是當初文親王親口允諾的一句:“孤王若能問鼎天下,必拜侍郎為尚書。”

    此時文親王請他對面坐了,問道:“皇兄絕不鬆口玉璽之事,孤王如要登基稱帝,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吏部侍郎三十開外,面白無須。他摸了摸下巴,回道:“殿下,陛下龍體違和,群臣久不見聖面,已有非議。何況太子已滿十歲,若無玉璽加蓋的聖旨禪位,殿下要繼位,只怕人心難服。”

    周牧嶼重重的捶了一下手心,吏部侍郎垂眉道:“殿下,微臣寒窗苦讀時,同窗嘗有比微臣先趕考而得名次者,而今宦海浮沉,微臣卻總是比他們站得略高了一些。所以,您已隱忍了這麼久,何必還在乎這短短時日呢。”他壓低了聲音,覷笑道:“掘地三尺,必有至寶。陛下不願交出玉璽,殿下且耐心尋一尋便是。有了玉璽聖印,誰還敢質疑聖旨的真假?到時陛下再駕鶴西去,天下,還不是唾手可得麼。”

    周牧嶼聽得哈哈大笑:“愛卿真乃孤王之智囊也。”

    他放鬆了心情,揚著聲喚丫頭進來沏茶,跟著丫頭一道進來的還有郭銘禧。

    見王爺心情轉好的樣子,郭銘禧也湊近了笑道:“殿下,長公主到錦鈺宮給太后娘娘請了安,咱們安在錦鈺宮的樁子回報,公主並沒久坐,只敘了幾句話,遠遠聽著仿佛提到了牧笛公主和容太妃,其他的也就沒什麼了。”

    “皇姐現在何處?”

    “已出宮去了。”

    周牧嶼放下心,舒了一口氣:“找人看著公主府,也不必盯得太過。別讓她攪了孤王的事便是了。”

    “微臣省得。”

    小年夜裡,瑞宮的殿台樓閣都結了薄薄的霜,細雨斜織著,日暮里最後一抹光,終於散去了。

    周牧嶼坐在御書房側面一張大桌案上,看著面前堆積成山的奏摺。

    他還不敢堂而皇之的坐到龍椅上,名不正則言不順,這點兒理,他還懂。

    隨手挑起一本奏摺,寫的是允州秋末歉收,冬歲饑荒,當地州牧求朝廷開倉賑災。他無趣的扔下摺子,這窮鄉僻壤,年年歉收年年饑荒,管是管不過來的,把人都餓死了才好,省得還要撥銀子。

    可樣子還是要端足,他打個哈欠,提筆寫了:善。

    御書房的門外響起叩門聲,精瘦的黑衣男子閃了進來,下跪磕了頭,面色有些慌張:“殿下,睿王的車駕沒攔住。”

    周牧嶼捏著御筆的手頓住了:“沒攔住,是什麼意思?”

    “我等奉命在雲州往瑞京的路上設伏,睿王的車駕有三百名侍衛護著。”

    “三百名護衛,你們就失手了?”

    “不是。”精瘦男子臉上顯出懊惱的神色,磕頭道:“小的知道此番任務的重要,帶足了人手去的。可實在是……”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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