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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此處恐怕不宜久留。玄翼軍大隊會回營補給,但是斥候遍布,小隊人馬定會沿途搜尋,一旦尋到我們,勢必引來大軍,只怕……屆時這小小樹林,將再難隱藏行蹤。”衛瑾鵬一身染血戎裝,滿臉鬍子拉渣的站在周牧宸一側,說得委婉,怎奈語重心長。
周牧宸眼中幾分灰敗,他輸了。輸了午陽郡,輸了戰場,輸了十萬大軍。他長長一嘆,帶著頹唐和蕭索,“將軍意欲何往?”
“末將願護送兩位殿下到西陲。”衛瑾鵬正身拱手。
“爾後呢?”一直沉默的周牧白忽然出聲相詢。
衛瑾鵬道:“爾後懇請殿下修一封國書派使者送予尚鄯,尚鄯國與我瑞國交好,才又新贏取了嫡公主……”
“敏親王便等著我們一路逃到西陲,等著我們修書予尚鄯,再等著尚鄯發兵嗎?”不等衛瑾鵬說完,周牧白已冷淡直言。
“這……”
“且不說尚鄯會不會發兵援救,即便他們同意發兵,這期間許多時日,只怕已足夠敏親王追殺我們十回了。”
衛瑾鵬顯是未曾想到這一層,聽得一番說話,不由得也猶豫起來。
“敢問將軍,我赤翼軍尚有兵力幾何?”
“連帶輕傷可上陣者,也已不足四萬。”衛瑾鵬如實回答。
“三弟若有他途良策,還望不吝珠玉。”太子知她素來善謀,也抬起頭望她。
周牧白從一片斑駁的樹影中走了出來,在月光下睥睨環顧,聲音疏朗:“皇兄,我要五千兵士,必須選武藝高強、心志堅定者!”
“意欲何為?”
“攀越靈璧!”
“殿下!”她話音未落,幾處聲音一同驚叫炸響,沈嵐甚至從地上一躍而起。
“靈璧百丈千刃,號稱天險,崇海郡也以此為屏障,從來沒有軍隊能從靈璧通過。”沈佑棠說得急切,更疾走了幾步到她跟前。
周牧白不為所動,只盯著周牧宸,眼中有無比堅定的光芒。“皇兄,既然來路已斷去路艱難,與其苟且往生,不如破釜焚舟!勝則問鼎天下,敗亦舉棋無悔!”
周牧宸為她氣勢所攝,心中燃起豪情萬丈,他站起身大喝道:“好!就如你所請!待此戰功成,來日朝堂之上,你我兄弟,共享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收到磨人的小妖精砸來地雷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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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初學寫作文,開蒙恩師就曾說過,文似看山不喜平,跌宕起伏的故事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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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困局兩端
一夜風停雨住, 月光落在樹梢, 遠遠望去, 如同灑了一層甜霜。周牧白以為這一夜她將無法成眠, 不成想腦袋才粘著橫放做枕的長劍,一瞬間已進入夢鄉。
戰事和血光都被一道光牆擋在夢境之外, 思緒慢慢的模糊飄遠,她看到少年時的自己, 眉目清朗, 不識惆悵。一日舉步來到沈家後宅的湖畔, 湖心有樓,八角飛檐, 淡淡的花香伴著悠揚的曲調越過湖面, 落入心田。
風起層雲,落花如雨,樓中有人影翩然, 琴音淼淼曲聲疊浪。她在水畔徘徊婉轉,那人卻依然在水中央。忽而湖面風生水起, 蓮花荷葉鋪席捲成了蜿蜒小徑, 她看到自己踏歌而行, 終於來到八角樓前,琴聲戛然而止。她抬步進門,一個曼妙的身影站在窗欞邊,逆著光,她看不清。
可是她心裡知道那是誰。於是她含著笑上前, 有一葉不知名的花,搖搖的落在樓前,窗邊的人看到她到來,也彎著嘴角笑了一笑。
“蕁兒……”牧白挽起她的手。
窗外的湖水泛出鱗白的光,透過窗沿恰巧映在她的眼睛上,她抬手覆著眼,皺了皺眉。
再睜開雙眼時看到的卻是一片林梢,天色蒲亮,一道光灑落在身旁。沈嵐盤腿在身邊打坐,沈佑棠倒是醒著,也或者一夜沒睡,看她模糊醒轉,遞來一盞水。
牧白一手撐地站起身醒了醒神,夢裡的情境恍若前塵,她已記不清了,只有一個亭亭如玉的身影,她還記得,她夢見了她的妻。
靈璧位於崇海郡西側,百丈千仞,並不誇張。周牧白領著五個千人隊在晨光中進發,繞過一處地勢高峭的坡頂,便來到了靈璧之畔。
朔風凜冽,嚴寒競相侵襲,周牧白站在靈璧邊緣,看懸崖峭壁之下兩道青白色的河岸冰線,由東往西,莽莽千里,人立於此間,但覺渺小如塵埃,凡塵碌碌,不過一介。
回過身看到沈佑棠正站在幾步開外,神情儼然,五千兵士整齊站列,肅靜無聲。
周牧白按劍從兵士面前一步一步走到軍隊方陣的正前方,她轉身靜望面前忠誠的兵將,片刻後,朗聲高喝:“今日過此靈璧,孤王自知千難萬險,但我瑞國之命脈,已盡繫於此!孤王不得不懇請諸位將士,陪孤王共赴此艱,只為報國家於萬一!”冷風襲襲,翻飛她的衣袍襟腳,她語音一頓,再抬頭時眸中有狠絕之色,聲如長歌:“諸位珍重,望來日,以富貴相見!”
周牧野的大帳之中燃著數盞牛油巨燭,明晃晃的照得一頂牛皮大帳篷亮如白晝。
簾幕被打起,沈纖蕁在帳門前摸了摸袖口,心中稍安,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獨自步入大帳之中。
“你來了。”周牧野放下手中邸報,繞過桌案走上前來,方才飲了不少酒,他的臉上酡紅,漾出一抹微微的笑,就如許久不見的君子之交。
“敏親王。”沈纖蕁開門見山:“尋我何事?”
“無事便不能尋你麼?”周牧野略偏著頭,有幾分涼薄的天真。他許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於是輕笑出聲。
“若是為了那一小罈子酒,”纖蕁面上沒什麼表情,“小兒偶感風寒……”
“你拿了一壇酒?”周牧野打斷她的話,又上前一步,只覺得燈燭旁的沈纖蕁顧盼流轉,雙瞳如剪水,雖穿著尋常的織布衣裳,仍掩不住自成的一段風流。“你拿了一壇酒,也是為了與我慶賀嗎?慶祝我,今日大勝。”
沈纖蕁的眼中盛了幾分寒意,凌然轉身,“敏親王若無其他事……”
“周牧白死了。”周牧野再一次打斷了她,語氣平淡的道:“戰死的。”
“你胡說!”她再次旋過身,憤然盯著他。
“我親眼瞧見的。在斷岩之邊……”
“我不信。”這一次,是沈纖蕁打斷了他的話。
周牧野卻自顧自的,一字一頓的說道:“許多人都瞧見了,你要問問他們麼。我營里所有人都可以告訴你,睿親王,力竭而亡。她翻下冰澗,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