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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刻,一盞番紅的新鮮果露送了上來,牧笛接到手裡,尚未送到嘴邊呢,臉蛋已經皺成一個小包子。
“怎麼?又不想嘗了?”
“這個看著就不好喝。我要方才那一盞。”
時氣暑熱,牧歌知她貪涼,一雙鳳眼瞪過來,“那是井水沁過的,過於寒涼了。你身子才好些,不宜用的。”
牧笛嘟著小嘴蹭她手腕,像小時候輸了棋子時耍賴的喃喃:“就嘗一口嘛,不會多飲。好姐姐就賞了我吧。”
牧歌手裡拿著自己用過的石榴果露,又好氣又好笑:“真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她將果露遞過去,牧笛雙手圍著,慢慢飲了一小口,露出一點嬌憨的笑意。
細風輕拂,送來紫玉蘭溫軟的清香,時光靜謐,宛如從前。
“姨姨!”黎贇在一叢花樹下跑過來,陽光燦爛的笑。他自小就和姨姨相熟,知道這姨姨疼愛自己比母親更甚,此時見她愜意的彎著嘴角,不知在用些什麼好東西,忙蹭到跟前。
小丫頭拿了繡墩放在環椅旁,黎贇攀著椅枕仰著頭看:“姨姨,你在用什麼啊?”
“石榴果露。你娘親想出來的法子,讓人加了蜂蜜和牛乳。” 周牧笛果然笑得眼睛都彎了彎,摸摸他的頭頂,笑道:“你要嘗嘗麼?”
黎贇悄悄看向他娘親。
周牧歌閒閒的挑眉。
牧笛伸出兩根青蔥的指尖,捏住黎贇的臉蛋,笑斥道:“看你母親做什麼,有我在呢。你只說要不要嘗嘗。”
黎贇還是瞧了他母親一眼,見母親沒有責怪的意思,立即笑出幾顆小米牙:“要!”
牧笛招招手,讓丫頭們將先前沒有沁過井水的那一盞拿了過來,黎贇就著他姨姨的手飲了一口,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噫~”
樹影外頭傳來一個聲音,是百里璟兒圍著花樹找了一圈,看到哥哥跑了,趕緊邁著小短腿蹦躂過來,後頭跟了好幾個乳娘。
璟兒咬著手指頭,眼睛噠溜溜的轉。牧笛看到了,翹著唇笑笑,問她:“你也要?”
小傢伙眼睛亮亮的,點頭,使勁點頭。許是天性里的親近,她搖搖擺擺的走到周牧笛膝前,瞧瞧娘親,伸出手想要抱抱,牧笛瑟縮了一下,璟兒轉過頭,又瞧著一向疼愛自己的姨母。
牧歌心中微嘆。探著雙手將小傢伙抱在懷裡,輕聲哄她學說話:“璟兒,叫娘親,給嘗嘗。”
她將她抱到牧笛的膝上,牧笛抬眼看看皇姐。小傢伙搖搖晃晃的,坐得不太穩當。
牧歌不理她,只哄著璟兒:“乖,叫娘親。”
璟兒往後挨著周牧歌的腿,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周牧笛,奶聲奶氣的叫喚:“娘親。”
牧笛擎著小盞的手頓了頓,慢慢的,“嗯”了一聲。
璟兒眨巴眨巴眼睛,回過頭看姨母。
牧歌在她頭頂的軟發上輕輕一吻,哄她道:“再說,娘親,要喝露露。”
璟兒扭捏了一下,歡叫著:“要露露!”
牧笛心中一驚,忙扶住了她。
牧歌微微一笑,鬆開了護著璟兒的手。
牧笛抱著女兒小小的柔軟的身子,將手中的石榴果露送到她唇邊,餵她喝了一小口。
百里墨走到紫玉蘭的樹影下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溫暖的情景。
寬大的環椅上,坐著他的太子妃,正一手環著他與她的女兒,一手舉著一隻青玉小盞,餵進小傢伙的嘴裡。
小傢伙不過一歲多,已看得出幾分承襲自母親的花容月貌。那玉盞中定是瓊漿玉釀,女兒不過嘗了一口,已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
“璟兒。”百里墨繞過一圍花圃走上前,笑意溫和。他顯是才從外頭回宮,身上還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
百里璟兒認得他,只是此刻難得坐在母親的膝上,她捨不得爬下來,只是窩在娘親的懷抱里,歪著小腦袋,甜甜的應了一聲:“噫~”
百里墨向周牧歌拱手做禮,周牧歌還了個萬福,不動聲色的走過流雲案,斟了一盞熱茶。
“雖是初夏了,可樹冠林密,到底寒涼些,你大病初癒,怎的也不加件衣裳。”百里墨說著,解開披風的系帶,要披到牧笛肩上。
周牧笛抱著女兒,與她嘀嘀咕咕的說話,卻不起身。
百里墨手上還舉著披風,略等了等,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周牧歌遠遠的看著,心中一嘆,親自將熱茶遞到百里墨面前,“百里太子,請用茶。今日的紫玉蘭開得極好,配與這香茗,正是相得益彰。”一壁說,一壁向亦如使了個眼色。
亦如會意,上前接過太子殿下手裡的披風。
百里墨接過茶,心不在焉的飲了。隨即一笑:“父皇那頭還有事,我先過去了。皇姐和笛兒賞花,墨就不叨擾了。”
等他身影遠去無蹤,周牧歌將黎贇打發著跟小丫頭們玩兒去了,才淡望著牧笛道:“笛兒,我先前勸你先冷著他幾日,不是讓你一直冷著他呀。你這般不睬他,時日久了,與夫妻間的相處亦無益。”
周牧笛默不作聲,將懷裡的百里璟兒,交給了伺候在旁的絮兒。
日光如水,三兩月,轉眼過去了。
中秋這日,尚鄯城皇宮大宴,皇親國戚皆奉旨入宮,共慶佳節,百里涵攜妻帶子,圍坐了長長一張條案。太子百里墨的席上,卻是孤零零的,只坐著他自己一個人。
百里皇帝用了幾杯水酒,看著這兩個兒子,大節下的也不好說什麼,面上,卻不大好看了。
東宮裡太子妃的寢殿上只燃了兩枝細燭,守夜的小丫頭蜷縮在外間的木榻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忽然萬福門被人推了開來,小丫頭一跳驚醒,卻見太子爺一身節慶的華服,腳步略虛浮的走了進來。
她忙跳了起來,百里墨指著她,手臂從里往外,從上到下,劃了下去。
意思是:出去!
小丫頭往內室看了看,太子妃已經就寢了,她該不該提醒太子殿下呢?
百里墨不耐煩了,皺起眉頭瞪她。
小丫頭嚇了一跳,心裡想著,他們是夫妻,當是不要緊的吧,匆匆跑出去了。
百里墨,反手關上了萬福門。
周牧笛從去歲一場大病,斷斷續續養了半年,夏末時才算好了八/九分,只是才入秋,身子睏乏,今夜早早就睡下了。
迷糊間,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心口,沉沉的,讓她呼吸都難受起來。
“嗯……”她蹙眉哼了哼,身上的重壓仿佛更沉了,還有炙熱的呼吸,落在了耳邊。
她勉強睜開眼,看到百里墨已脫了外袍,微熏著一身的酒氣,壓在她身上。
“笛兒。”百里墨深深的望著她,猛的吻了下來。
周牧笛心中狠狠一退,猶如萬丈深淵,床榻上卻半分都動憚不得。她只能掙扎著偏過頭去,那個吻,落在了她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