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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中隱約有人,隔得遠了,看不仔細。少頃,一陣琴音揚起,起先只如空山細雨,綿綿地落了下來,越過湖面,越過霞光,越過一池的花香,直落在周牧白的眉間心上。琴雨漸而寬闊遼遠,卻又愈加澎湃,裂金斷玉般傾瀉而來,激得人心潮騰湧,牧白不由得踏前一步,緊望著樓中模糊的影子,正聽得心神搖盪,忽而琴雨收了戰勢,轉音清澈,萬物初靜,碧空如洗。
周牧白胸懷大暢,一些原本模糊的心思跟著琴音漸漸明亮起來。
琴聲已落,樓中人早已不知去向,牧白仍是傻傻地站著,沈佑棠以為他單為琴音著迷,有些好笑,負著手看看還在發愣的幾人,咳了一聲,道:“舍妹的七弦琴可還能入耳麼?”眾人這才叫起好來。
沈佑棠執了周牧白的手問:“殿下以為如何?”
“如國之一戰,人之一生,終究繁華過盡,須得讓天下蒼生休養生息,一人一心也得淨土。”
沈佑棠立時顯了驚詫之色,放開牧白的手仔細地望了望他,再一揖到地,心悅誠服地道:“殿下心懷天下,佑棠佩服。舍妹曾與我說,這曲雨霽 乃一前輩高人所做,她師父偶然得之,傳與她時也曾問她可聽出什麼,舍妹回答,十萬軍聲驚雷動,雨後初霽彩虹飛。如今聽來,殿下必是這曲子的知音人。”
周牧白自是高興,與眾人談談笑笑,前邊派了小丫頭來請,眾人回到席上又玩鬧了一番,天色將晚才盡興而歸。
八月桂花暗飄香,瑞國秋闈已畢,揭榜三日後便是各宮皇子公主接受考學之時,六藝,兵務,乃至經國之道用人之術,無不涉及。
周牧白進學已一年有餘,皇上對他的看重不亞於其他皇子,沈太傅對這學生雖也頗為滿意,但恐他臨陣怯場,這一陣對他和佑棠的功課督促愈加嚴格。但素知禮部歷來會按年齡長幼分制試題,是以略為放心。
中秋前夕,禮部按例將試題完制,火漆封了,遞呈東宮太師,到考學之日,除五皇子周牧嶼年幼尚未進學外,其餘皇子皆在尚書房依次列席,公主們則由皇后鄭暄親自掌考。
所幸宮中督學甚嚴,皇子公主們都不負所望,周凜聽過東宮太師對各皇子課業的呈報,龍心大悅,厚加封賞。只是今秋折桂的卻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周牧野。
周牧宸乃周凜長子,鄭皇后嫡出,出世即立為皇儲,日日勤勉,於帝王之道多有心得,此次考學,卻是輸在騎射上。
文考之中,幾個皇子平分秋色,兵務武略也各有所長,騎射為考學最後一項,幾個人都卯足了勁要爭那第一的殊榮。
瑞國騎射比試自來在皇家圍場進行,牧園侍從先將圍場中牧養的小獸放出,皇子們負弓騎馬,四散入林,最先捕獲獵物者為優勝。
圍場東面駐有高台,白虎毯上置了龍椅,周凜端坐中央,鄭皇后也領著嬪妃們觀戰助興。長公主周牧歌是寵妃上官蔚獨女,自小便是個美人胚子,小公主周牧笛和太子一母同胞,也是鄭皇后所出,聰敏淘氣。兩個公主自幼得父皇寵愛,從來都是捧在手心裡長大,自然養成了些嬌慣的性子。
這日兩位公主跟了各自的母親來到圍場,乳母和小宮女們都留在了高台之下。周牧笛望著場內兔起狐落,幾個哥哥騎著馬兒奔走追逐,便央著周凜也要去玩,周凜自是不許,鄭皇后摟了她過來道:“且不說鳥獸傷人,這場下煙塵滾滾,也是你一女孩兒家好去的?你跟皇姐在這兒給哥哥們助威罷。”
周牧笛嘟嘟嘴找她皇姐去了。牧歌比她大了五歲,生就冷清的性子,只待這唯一的妹妹極好,看她一臉委屈,便在白玉盤裡捻了幾粒梅香松子,細心吹去軟皮,哄她吃著玩。
鄭皇后看女兒安靜下來,又專注的看向圍場裡去了。
圍場裡周牧宸先獵得一隻灰兔,正策馬往高台奔去,周牧野剛收了弓箭,遠遠望到,也急忙彎身抄起沙地上的小鹿從另一頭飛馳過來。台上周牧野的母妃孟貴妃倒沒有兒子的急性子,只微微蹙著眉,看看周凜,又輕瞟了皇后一眼。
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場上時,忽聽周牧歌驚喊了一句:“牧笛!”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要的女主角,拿去!
第7章 牧場狩獵
大家都唬了一跳,鄭皇后先看了看身邊,早不見了牧笛身影,趕忙往場內找,果見一個小小人兒正被裹在滾滾沙塵中,離著高台不遠,大約是方才偷溜下去的。牧宸和牧野已經騎馬奔來,周牧笛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根本沒看到兩個哥哥,只在飛揚的塵土中也不躲避。
“笛兒!”鄭皇后焦急的聲音里略帶了哭腔,這時再叫侍衛援救已自不及,連周凜都驚得站起身。
周牧宸已經看到妹妹就站在不遠處,急忙勒緊馬韁,馬兒受驚人立起來。周牧野一心取勝,待發現牧笛時已經勒不住直奔的馬兒,台上孟貴妃驚覺兒子要闖出禍事,不由得也站起身緊盯著場內,驀地一騎快馬從旁斜逸而過,馬上一個人影直撲下來抱著周牧笛滾到一邊,周牧野在馬上一怔,索性放開韁繩讓馬兒跑到台前,高舉了手中小鹿揚一揚,擲下獵物調轉馬頭又往回跑。
跑到牧笛身邊翻身下馬,周牧宸已經棄了馬守著他妹妹,旁邊還站著周牧白。牧笛小臉上全是灰,還是倔強的不哭出來,牧野氣狠狠的道:“怎的這般胡鬧,讓馬踏著了也是頑的?”
這時周凜和眾嬪妃都下了來,鄭皇后摟過女兒先看看臉,再摸了摸手臂,看牧笛眼圈兒紅紅的怕她摔著,牧笛搖搖頭,又扁了小嘴:“適才叫風迷了眼睛,看不到馬兒過來。”
周凜看女兒沒有大恙,知她受了驚嚇,也不好深責她,再看牧白時,臉上手上儘是擦傷,便知方才捨身相救的定是牧白了,於是冷著聲音道:“還不過來謝過你三皇兄!”
周牧笛在母親懷裡探頭看看,周凜眉毛還豎著,表示父皇在生氣,這才乖乖的給小白福了一福:“牧笛謝謝三皇兄救命之恩。”趁著周凜轉頭吩咐太醫,牧笛悄悄向小白吐吐舌頭,看到他一身劍袖長袍都粘了灰,臉上的擦傷還和著些許血痕,便有些好笑又有些歉然。小白也沖她笑笑,神情間已帶著幾分兄長看顧幼妹的寵溺。
幸而只是些外傷,小白直說不礙事,不願勞煩太醫診脈,周凜知他性子,也不勉強,讓太醫院開了些上好的傷藥,太醫又細細囑咐了不能沾水忌口辛辣等等。
到了晚間,書瑤來伺候他沐浴,小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別別別,我自己來。”
“太醫叮囑過那些傷口都不能碰水的,方才劉公公來還帶了皇上口諭,要我們小心伺候著,您這又是……唉,您別站起來,要什麼奴婢去拿。”書瑤趕忙上前去攙著。
“你怎麼又您啊奴婢啊的,不是說了沒外人在的時候儘管放鬆些麼,我聽著怪彆扭。”小白扶著書瑤的手臂站起來,略伸展了一下手腳,沒什麼大礙:“只是蹭破點皮,又沒傷筋動骨,從前傷得多了去,還不是自己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