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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鈺宮的大殿上,再次跪滿了嬪妃和丫鬟,劉得保跪伏在白玉石階上哭得渾身打顫。孟貴妃筆直的跪在最前端,眼淚一刻不停的滴滴滴,她也顧不得擦拭,都落在了那件華貴的宮衣上。
太醫院院使抽起最後一支銀針,周凜渾身微微一震,終於緩慢的睜開了雙眼。院使長舒一口氣,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額上已布滿了汗粒。幾個太醫圍了過來,伺候著周凜,還有兩個年輕後生,扶著院使坐到一旁的高椅上。
“陛下……陛下……”鄭皇后淚眼婆娑,緊拽著一張絲帕挨靠在龍榻一側。
周凜轉了轉眼珠子,看到幾位重臣都跪在床榻前。左丞相跪行幾步,低聲回道:“已發了八百里加急,傳令太子立即回宮了。”周凜又抬了抬手,左丞相道:“傳令敏親王和寶親王?”周凜歇了口氣,緩緩舉出三根手指,左丞相磕頭道:“是。立即傳令睿親王,即刻回宮。”
周凜疲憊的眯了眯眼,院使已經緩過勁來,忙上前搭著他的脈。
外邊的嬪妃宮女聽說皇帝醒了,都歡欣鼓舞,孟貴妃也矮下身坐在自己小腿上,她不動聲色的朝著一個方向掃去一個眼色,角落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內侍站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忙亂了一夜,天色漸漸明亮起來,晨光從窗欞上一點點的渡開弧度,落在龍鳳織毯上,留下萬福萬壽的圖案。
周凜從蒙昧中睜開眼眸,精神似乎爽利了不少,他看著跪坐在龍榻前打瞌睡的總管李佩,口中嗚嗚兩聲,李佩腦袋一耷,醒了過來,看到周凜略微抬起的手,忙欣喜的湊上前:“陛下,您醒了?要些什麼?”
周凜清了清喉嚨,緩緩道:“水。”
“誒!”李佩應一聲,起身倒茶,不想雙腿早已跪得麻了,剛爬起來又摔了下去。
周凜看著想笑,卻已力不從心。李佩在腿上捶了幾下,勉強起身倒了半盞溫水,擱在架子中,小心的扶周凜起來挨靠在臥枕上,伺候他慢慢的喝了兩口。
寢殿外邊忽又喧譁一片,文安侯周牧嶼哭喊的聲音傳了進來:“放開我,我要見父皇,放開我!!!”
雕龍畫鳳的大門“嘭”的一聲敞開,周牧嶼胖墩的身子跌跌撞撞的闖進來,一下子跪倒在龍榻前,嚎哭道:“父皇……父皇……”
周凜略眯著眼瞧他,皇后提著裙裾從門外奔進,人還未到跟前已經喝道:“五皇子!你父皇龍體欠安,你莫要擾他!”
周凜一字一字,極慢極慢的道:“可是你皇長兄,又出了何事?”
鄭皇后踏前一步,周牧嶼已經拜倒在地,大聲哭道:“不是皇兄,是皇嫂!太子妃!她聽說皇長兄停妻另娶,傷心之下踏入御花園的翠光湖,連同腹中的小皇孫一道……香消玉殞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周出差加上重感冒,沒能一一回復諸位的留言,真是抱歉。謝謝各位小夥伴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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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噠。
喉嚨好痛!!!喝了一噸水都沒有起色!哭……
第77章 瘞玉埋香
南風輕拂, 梨香小苑中的十餘株梨樹上結出無數花蕾, 仿佛一夜之間, 星點的白雪墜滿了蟠曲的枝頭。
周牧宸從小徑上走過, 沿途的丫頭婆子紛紛行禮,不必她們言說, 他知道周若初必定還在靈堂。
七七四十九日熱孝已滿,他要動身回瑞京了。
推開鉸著白色素紗的房門, 果見周若初羸弱的身影跪坐在蒲團上, 她的身邊, 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婦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 盤發上簪著一支銀釵。
婦人很眼生, 周牧宸確定自己沒見過,見他進來,婦人略躬了躬身, 又往靈堂前拜了拜,才含著胸出去了。
牧宸緩步上前, 柔聲道:“若初。”
周若初抬起眼眸看他, 眼裡蓄著淚, 對他柔柔一笑。那滴淚,便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牧宸的心被輕輕的扯了一下,有些疼。他伸手扶她,她就著他的力站起來,挨在他懷裡, 曼聲道:“殿下……”
“嗯?”
“我們回房吧。”
“好……”
天色尚早,房中並沒有點燈,許是丫頭們剛收拾過,房裡瀰漫著淡淡的薰香味兒。
周牧宸忽道:“政兒呢?”
若初隨口答道:“奶娘帶著呢。” 按著他坐在桌案前,她轉身去了屏風後。不一會,換了一身衣裳出來,雖還是素淨的,卻已不是孝衣了。
她望著他嫣然一笑。清瘦削尖的下巴兩旁顯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牧宸想,有一天他會醉死在那酒窩裡吧。也是美好的。
若初沏了一壺茶,在兩隻小瓷杯中分別斟了七八分,將其中一杯推到牧宸眼前,另一杯,擎在自己手裡。
“這些時日,殿下一直在小苑陪我,實在是辛苦了。此間無酒,這一杯茶,便當若初敬予殿下。”她舉了舉杯。
牧宸滑唇一笑,也擎著杯盞與她輕碰,慢慢飲了下去。
若初的指尖划過空蕩蕩的杯沿,低垂著眼眸,一段潔白皓雪的玉頸在素淨的衣領中露了出來,膚澤細膩,仿佛脆弱得吹彈即破。
“若初……”周牧宸輕喚一聲:“你怎麼了?可是……擔心我回京?”
周若初仿佛在他的呼聲中清醒過來,抬了抬頭,卻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回京之後,會向父皇請罪。我們的事……我會待一個時機再告訴父皇。”牧宸握了握她的手,安撫道:“你已經給我生了皇兒,母后必定喜歡的。她也會幫我們的。”
若初的指尖微涼,她靜靜等牧宸說話,才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殿下,你我相識至今,有多久了?”她舉起小壺,又斟了兩杯茶。
“總有四五年了吧。”牧宸覺得她有心事,便順著她的話說。
“這麼快。”若初的目光轉向一扇支起的窗牖,陽光在台前落了一層薄薄的亮澤。“五年前,你在一家酒肆將我救了下來。那年我十五歲……你可知我娘親遇見我爹爹的時候,偏巧也是十五歲。”
“若初……”
周若初沒有應他,甚至沒有望向他。她的眸光深遠,落在了一段念想里。
“我娘親自小被拐子賣入花樓,從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她彈得一手好琵琶,又有一副好嗓子,漸漸的有了些名氣。城中的公子哥兒常來花樓捧場,他們都等著她十五歲,等著……待價而沽。那一年,也是這般陽春三月,白色的梨花開滿枝頭。那時的誠王爺還只是個親王,不知因何來到這午陽郡,幾個小官引著他四處遊玩,偏偏遇著我娘。”她輕輕笑了一下,帶著一絲嘲諷,“便如說書中常見的那樣,他付了最多的銀兩,買到了我娘。他許也是歡喜我娘親的吧。在午陽郡逗留的大半年中,他將我娘贖了出來,一同住在別院裡。又買了許多丫鬟和家丁,他們都管我娘叫珍夫人。那是我娘親的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時光。”